相州昼锦堂记的课本原文
◇原文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①;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士。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②。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裳,不足为公贵③。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④。其言以快恩仇、矜名誉为可薄⑤。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何如,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⑥。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⑦。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注释
①骈肩累迹:肩并着肩、足迹重叠着足迹。这里形容道上观众密集拥挤之状。瞻望咨嗟:谓观者仰望而赞叹。
②下风:风向的下方,比喻低下的地位,常用作谦词。这里指韩琦居高位,其道义风范影响到地位低下的士人。余光:泛指对人的沾惠。
③高牙大纛(dào):大将的牙旗。亦泛指重臣的.仪仗。韩琦为相三朝,地位显赫,故称。桓圭(guī):圭,古代朝廷举行隆重仪式时所用的玉制礼器,上尖下方。其中桓圭乃三公所执。衮(gǔn)裳:古代帝王及上公祭祀宗庙时所穿的礼服。因上公服衮,后世因称三公为衮。这里指韩琦上朝时所穿的官服。
④以遗相人:用以赠给相州人民。遗,旧读wèi。
⑤“其言”句:意谓刻诗于石的内容是:鄙薄那些以报个人恩仇为快、以夸耀个人名誉为荣的人。
⑥夷险:这里指平坦的顺境和险恶的逆境。一节:一致。这句意谓不论个人处境夷险,勤劳王家之心是前后一致的。
⑦垂绅:形容臣子对皇帝恭敬肃立之态。正笏(hù):端正所执的手板。
◇鉴赏
本文是欧阳修为韩琦担任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地方长官时所建的“昼锦堂”写的一篇“记”。文章主旨,是赞誉韩琦身居显位,不炫耀富贵,反引为鉴戒,志在留清名于后世、显真人格于人间;同时,贬斥了那些追求名利富贵、以“衣锦还乡”为荣的庸俗之辈。
文章开篇紧扣题面,由“昼锦”二字说起,道出其古今相同。于是引史事作证,诸如季子、买臣之穷达变化,与夫世俗之嘲侮、愧骇,皆是明证。但这些人不过是“一介之士”的衣锦之荣罢了。这样,就收束了上文,振起下意而转入正题。中段介绍韩琦其人,突显出韩公为国为民的生平伟志,以与古时“一介之士”之荣相对照,展示其不同以及韩公高超之处。在交代韩公其人其志后,即转入“昼锦堂”本事,具体介绍韩公治相州时筑堂的盛举,并刻诗文于石以明其志。文章收束时,又将文意翻进一层,把韩公以“昼锦”二字名堂并非自我为荣的本意说得更加透彻、丰满、光彩照人。
全篇文章,围绕“昼锦”二字,层层发挥,脉络清晰;运用对比手法,抑扬褒贬,态度鲜明,从而增强了表达效果;称颂人物,均以事实为依据,无阿谀逢迎之弊;正是非韩公其人,不足以当“邦家之光”;非欧阳其文,不足以显韩公之志。真可称得上是两相伉颉,成就“天下莫大之文章”。
◇妙评
以史迁之烟波,行宋人之格调。
——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八
昼锦之说,起于“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二语,故以当昼而锦,指富贵归乡而言,盖荣之也。韩魏公以相州人于至和中,请以武康节度使来守相州,在魏公荣君之思,名其堂为“昼锦”,虽觉贴切,其实魏公为两朝顾命,定策元勋,出入将相,功在社稷。其为荣,原不在富贵不富贵,归乡不归乡也。作记者,若单表平昔功业,又抛不下本题。是篇先就昼锦之荣翻起,倒入魏公之志,然后叙其平生功业,以其荣归之邦国。斡旋得体,文亦光明正大,与题相称。
——清·林云铭《古文析义》卷十四
以穷厄得志者相形,见公超然出于富贵之上。因“昼锦”二字颇近俗,故为之出脱如是。文旨浅而词调敷腴,最为人所爱好。
——清·张伯行重订《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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