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岁那年,爸爸媽妈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县城,只好把我安顿在姥姥家。从此,我的生活起居全仰仗姥姥,姥姥也在那段时光里给了我无数的幸福和快乐。那时候的我,和很多家里的“小皇帝”一样,被姥姥和姥爷宠着,惯着。
最疼我的人,还是姥姥。我想爸爸妈妈,愁眉苦脸时,她会用干草给我编出小玩具,做鬼脸哄我开心;我大声哭闹时,她总是第一个来到我面前,想方设法满足我的要求;我破涕为笑时,她的笑脸也像一朵盛开的花,满是欢喜。
有一天午后,姥姥睡午觉去了,我独自在玩积木,积木是爸爸妈妈给我新买的。我正码得起劲,一不小心,手被积木上的木刺划到了,血慢慢冒出来。看到鲜血,我吓得号啕大哭,想着用哭声把姥姥叫醒,她能马上来安抚我。可是,姥姥可能睡得有点沉,迟迟没有出现,我便哭得更大声了。
一两分钟后,姥姥才急急忙忙跑过来,连声问我怎么回事。我却使劲推了她一下,姥姥一下就摔在了门槛边。我又用责怪的语气大喊:“我流了好多血,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姥姥扶着门站了起来,心酸地看了我一眼,便一拐一拐地,尽快挪到屋里拿药箱。姥姥给我包扎完后,我还责怪地对姥姥说:“你下次要快点赶过来哦,不要让我等那么久。”姥姥默不作声,转身时眼里噙着泪水。
幼时的我,多么贪婪,多么无知,一味地索取姥姥的关爱。在我的心里,我对姥姥的任意支使理所当然,姥姥对我的所有付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尽管这样,她也没有一丝埋怨,仍然将满腔的爱意倾注在我身上。
在姥姥家住了三年后,我被父母接到城里。我来县城过第一个生日时,妈妈准备了好多吃的,以前这些都是姥姥为我张罗的。从早上开始,我一直期盼姥姥的到来,可午饭后,仍不见她的身影。“姥姥怎么还不来?”我问妈妈。“姥姥今天没赶上来县城的车!”妈妈回答。我听了极不高兴,对姥姥满是怨恨。
第二天,姥姥一大早就到了。“昨天出门太急,忘记拿鸡蛋了,折回去拿就没赶上车,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姥姥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一边朝我走来,一边不停地解释。我满不在乎地白了姥姥一眼,对她嚷道:“昨天又不来,今天来干什么?”我冲进房间,反锁房门,把头蒙在被子里,隐隐约约听见姥姥叹了口气。
那时的情景,我至今想起来都十分愧疚。那些每天都存在的幸福和美好,因为无处不在,唾手可得,我从未觉得它们重要,从未掂量过它们的价值,从未感知到它们如此珍贵,直到它们消失不见。那些隐藏在时光深处的幸福,被我的自以为是遮蔽。我每天享受着那些幸福,却看不到,也不曾想起,以为一切都会继续,一切亘古不变,一切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我失去了我的姥姥。姥姥没了,隐藏在时光深处的幸福也消失了。这现实犹如大江东去,无法挽留,宣告一切已来不及。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再挑剔姥姥,不会再那么任性,一定会陪她聊天,陪她嬉笑,陪她到生命的最后。
曾看到这样一段文字:“有时候,生命会用失去的方式,让人悚然而惊,憬然而悟,幡然而悔,恍然而思。失去是一种痛,在习惯麻木的枝丫上,咔嚓一声折断,痛彻肺腑,让神智清醒,意识到未曾注意的美好,因而珍惜拥有的一切。”姥姥的离去,让我幡然醒悟,让我明白那些时光深处的幸福是姥姥在为我负重前行,让我更加珍惜曾经忽视过的或隐藏着的时光深处的幸福,让我对所有人为我的付出怀有一颗感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