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两口神神秘秘地拿出了昨天掉在地上的我们,用筷子把已经和蛋黄搅在一起的蛋壳一片片夹了出来。
我是一只出生在偏僻小山村的土鸡蛋。刚出生的那天,我就被主人给卖了。说是卖,其实是被我的新主人“要”走的。我出生的主人家并不缺钱,所以原本没有打算卖掉我,想留着我自己吃呢。毕竟,土生土长的土鸡蛋现在即便在农村也不多见了啦。我的新主人是老主人的邻居,以自己的儿子在北京难得吃一回土鸡蛋为由,恳求老主人把我卖给他们。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乡里乡亲的,老主人只好把我和另外几十只鸡蛋一起卖给了新主人。一同被卖的,还有生我的那只母鸡妈妈——作为土鸡,她也是非常抢手的。
到了新主人家,我很快得知了他们家的底细。原来,老两口的儿子在北京工作,由于工作忙,每年只能回家一次,难得吃上老家的“土货”。前几天,儿子打电话,邀请老两口去看孙子。虽然很不习惯北京的生活,可是一提到孙子,平日懒洋洋的老两口眼里顿时有了光,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去北京。千里迢迢去北京看儿孙,当然不能空着手去。老两口一挂电话就加紧准备,买的买,凑的凑,终于凑齐了一支完整的“土家军”——土鸡、土鸡蛋、土腊肉、土“土豆”……
据说,这小山村离北京近两千公里,坐火车都需要20多个小时。本来,主人的儿子要给老两口买高铁票,可是老两口想为儿子省点钱还房贷,嫌高铁票太贵,死活不同意,而普通车的卧铺票又很紧张,最后只买了两张硬座票。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主人带着我们这支“土家军”出发了。近两千公里的旅程注定是曲折的。我们先坐三轮车到镇上,从镇上坐皮卡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到市里,最后才从市里踏上去北京的长途火车。由于行李太多,火车上的行李架上已放不下。坐在靠过道的.女主人,把一个行李箱立起来放在座位边上,再把装我们的鸡蛋箱子放在行李箱上面,一路上都抱着鸡蛋箱子,就连睡觉时也不例外。
经过20多小时的“哐切哐切”,我们终于来到了北京。刚出站,老两口都朝着一个小伙子挥手。小伙子显然是主人的儿子,看见父母后迅速跑了过来,见到我们这个强大的“土家军”阵营都傻眼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带东西嘛,怎么还是带了这么多!”看着白发越来越多、累得汗流浃背的父母,儿子的埋怨里充满了心疼。老两口笑笑,“辩解”道,没事,反正主要是火车帮我们“背”来的。
到家了。女主人打开鸡蛋箱子,拿出几个放在灶台上,让儿媳妇做了给孙子尝尝鲜。
岂料,调皮的孙子拿了两个鸡蛋在手里把玩,一不小心把我和另一只鸡蛋掉到地上摔碎了。看着父母历尽千辛万苦带来的鸡蛋被打碎,主人的儿子大发雷霆,照着孩子的屁股就是两巴掌。孙子哇哇大哭,儿媳妇开始数落儿子:“不就是两个鸡蛋嘛,儿子又不是故意的!”儿子有点理亏,不说话了。家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女主人心疼儿子,也心疼孙子,赶紧拿了两张纸把碎了的我们从地上“抓”了起来放在碗里。儿子对妈说,都掉地上了,扔垃圾桶吧。
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女主人的儿子儿媳妇又有说有笑了。小两口上班早,就先吃过早餐走了,孙子也上了幼儿园。
老两口神神秘秘地拿出了昨天掉在地上的我们,用筷子把已经和蛋黄搅在一起的蛋壳一片片夹了出来。几分钟后,我和同伴变成了煎鸡蛋。女主人咬了我一口,不知怎么地,有了些感慨,竟掉下一滴温热的眼泪来。眼泪滴在我的身上,让将死的我又有了些知觉。我闻出来了,这眼泪里似乎有满足的味道。女主人原以为自己老了,不能再为儿子做什么了,可现在她知道,她还有用着呢,至少,可以为他做一份香喷喷的土鸡蛋呢。
哎,人有人情,蛋有蛋命。蛋总有一死,死得其所就好。想到这,我也为自己的死得其所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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