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的乡愁随笔

2020-06-27随笔

身体里的乡愁随笔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一股奔腾不息的乡愁,它有时潜藏蛰伏着,有时又突然苏醒过来,频频翻身奔腾奔涌,有时很活跃,汹涌澎湃。我身体里,像冬眠或者蛰伏着数千只乡村小生命小虫子。有时好像忘记了、不见了。但是每到一定的时候,它们就要苏醒过来,就要在我的骨头里和血脉里翻身、运动。像老家乡间的乡亲们,无论我在多遥远的他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带来个信儿,发来个信息。

  每隔一月半月,我就得回老家去一趟,去听一听乡音,见一见熟悉的乡亲们,看一看熟悉的山脉河流、树木、庄稼地、瓦房牛羊,吃点乡井水,吃点家乡饭菜,否则,蛰伏在我身体里的这些乡村小生命小虫子,就会不断地在翻身折腾啃咬,我的身体就极其容易出毛病,身体状态极差,极其疼痛难受,而且抵抗力下降,反复上火感冒等等,心情也极差。回老家、回家乡待一天,吃一瓢乡井水,吃点家乡蔬菜,哪怕只是吃家乡的一个萝卜红薯,一碗一箸淡淡的青菜,听听老家人的声音、家常话,看一看山脉村落庄稼牛羊鸡狗,马上就会精神振作,身体里活跃翻身折腾着的那些小虫子小生命立刻会安静下来、蛰伏下来,身体状态恢复正常了,心情极好了。 随着年龄增长,我深深感到,老家的泉水、乡井水,沾满家乡红土的山红薯、带着浓烈家乡红土味道的南瓜等等蔬菜食物,对于我来说,作用如药,能够叫那数千数万只小虫子一般在我身体里骨头里血脉里翻腾活跃着的乡愁安静下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得回乡去,像吃中药一样吃上几副乡井水红泥土的“中药”。

  回到家乡乡间,一瓢一碗乡井水的“中药”吃下去,甘甜舒爽到心里,或者从山路边匆匆刨出一个沾满红土的红薯,或者从路边菜地里匆匆拔起一个萝卜,在蒿草丛上匆匆擦一下,或者匆匆抹一把,匆匆啃掉皮,吃一口,香甜得很,浑身心立刻舒爽了,像吃了一剂猛药,我的身病、心病、精神不振病等等什么病,也都神奇地立刻好掉了。如果忙于工作,抽不出时间回老家、回家乡去吃乡井水的“中药”,去吃家乡带着浓烈红土味道的山洋芋、山红薯等食物,去“充电”,去“滋补元气”,我身体里就会不断冒出这样那样的毛病了,冒出数千数万只活跃奔腾运动着的强烈乡愁来,心理上也越来越乡愁,精神上也越来越乡愁。 现在,我们老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自己家院子里打了四五十米深的机井,用上了深井水,但是家家户户煮饭菜、烧开水吃,还是一直习惯和喜欢去村井里挑泉水。二十多年来,村里人家一直是从这一眼泉眼水井里挑水吃,煮饭菜,煮猪食,都用这一眼泉眼水井里的水。这一眼“新井”,修建于九十年代初期。原来这里是一个龙潭,水汇聚成坝塘,叫做小龙坝。小龙坝四周水草丰美。龙潭里泉眼众多,生长野泥鳅、野黄鳝,生长着小马鱼、沙江鳅、瓜鳊鱼、小鲫鱼等小土鱼。龙潭周围,生长着青葱肥嫩的野水芹菜、野车前子、蒲公英等等。改建成水井以后,小龙坝里、水井四周,就都被垦挖出来,捡拾来干枯的松针松枝枯叶,铲挖来野草,堆起来烧成草木灰,然后改造成一畦畦菜地。龙井四周,就一年四季都长满鲜嫩可人的蔬菜。小龙坝、龙井四周远处,其实也是密密麻麻的菜畦。去龙井里挑水的人,捎带着去菜地了摘菜,拿到井台上,提上来井水,洗干净蔬菜,放在桶里挑回家,一举两得,既挑了水,又摘回了菜。如果不连带挑水,端着盆去菜地了摘菜,端到坝塘溪流里去洗菜,都没有用龙泉井水洗菜干净。

  龙泉井水是白沙水,水质极好,极其甘甜,烧开水泡茶,茶极其好吃,不泡茶,直接吃白开水,吃冷水,都极其甘甜解渴,用龙泉井水煮菜煮肉,都极其好吃。 前几年,乡村水泥路修通我们村,最近几年,东二环柏油路修通我们村,每天总有无数的人开着汽车、骑着摩托车或者三轮车到我们村,来这眼龙泉水井拉水,早晨和傍晚,来拉水的城里人和汽车还得排长队。

  我也常常忙中偷闲回老家去,用摩托车从老家拉井水回城里吃。我买了两只五十公斤的大塑料桶,绑在摩托车两边,一次就拉回城里两大桶老家的井水泉水,足够吃将近一个月。老母亲还常常亲自帮着我从吊井里打水,我拉回城里的,其实也就是满满的母爱亲情。 老家还有一口老井,在村外西南边,估计已有二三百年历史,也是一口吊井。我儿时,乡间生活单调乏味,每天早上,村里人挑着桶去老井里挑水,在路上或者井台边相逢,趁机说说村里村外的事情,三言两语交流交流感情。这样每天挑和吃同样一眼水井里的泉水,大家维系了浓浓的亲情乡情。 枯水缺水的春天,这一眼老井的水,就不够我们全村人畜饮用。每天早晨挑水是村里人家的大事情,把家里的`水缸挑满,大人们才能安心出去干活。早晨大人们挑不够水,白天大人们没空暇挑水,挑水的任务就经常落到我们小孩身上。

  我们就挑着水桶,磕磕绊绊地,去井台上等着。为了抢到水,我们甚至不得不提心吊胆地,顺着古井的井壁,小心地攀爬下去,下到井里蹲着等着,等着水井中央的泉眼里泉水一点点汩汩溢出。等在深深地、阴森冷凉、远离地面和人烟的吊井里,也听不见人声鸟声狗吠鸡鸣,只能够看见井口上天空流过的云彩,井壁上丛生的陈陈相因的野蕨和青苔,我们非常害怕。但是为了等着一瓢瓢舀溢出的泉水,我们只得心惊胆战地待在深井里。那些年,为了吃水,为了挑水,我们经历了无数艰辛,但是我至今念念不忘这一眼老井,深夜里经常梦见它,白天里经常想到它,经常梦见和想到,我挑着水桶,磕磕绊绊,来回于挑水路上的那些童年时光,经常梦见和想到,提心吊胆地待在远离地面的深井里,等着一瓢瓢舀泉水的那些时光。那时候,我多想赶紧从井里爬上来,回到地面人间,多想看见井口上有一个人影,听见井口上传来人声啊!

  如今,就是这一眼早已废弃、井口早已杂草丛生的老井,我也常常想去汲一桶水上来,吃一口啊!我的身体里、我的骨头里、我的血脉里,对这一眼废弃多年的古井依然有一汪一井强烈的、汩汩奔涌奔流着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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