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随笔

2020-08-23随笔

八月随笔

  八月,花都开好了,果实也静卧于枝头,悄悄酝酿一场华丽的蜕变。

  而我,端坐于八月的怀里,被阳光包围,似一只孤单的蝶。

  纵使八月于我,有过生离和死别,但依旧无法阻止我对它的欢喜。

  八月,让我努力去相信一切美好的可能。

  天空膨胀的云朵,树尖寸寸点染的阳光,窗前探头探脑的甲虫,墙角幽幽开着的小花,

  这一切,都正生机勃勃的享受着八月丰沛的阳光和雨水,茁壮着来给我们营造一个鲜活热络的人间。

  母亲来电话说,家里荷池里的小莲开了三朵。我却不愿回去看,

  我知道那几株莲, 总是单薄芜杂的模样,在家楼前那曲清瘦的池里,疲惫的开出几朵苍白的花,

  摇摇欲坠地,看得人有透到心尖的疼。

  那小小的水池,也离人泪眼似的,不知藏匿了多少哀怨和忧伤,

  几次央求母亲找人填了,可因为是父亲身前最喜欢的去处,所以母亲一直固执着不舍得。

  只是那情景,总是令人疼惜。

  那年夏天,记得那场荷花开的特别好,我拉了父亲站池边合影,

  那个阳光轻盈的黄昏,我看见,有南风吹乱父亲的头发,有小莲碧绿的嫩茎顶着粉粉的花朵,

  还有染满荷香的落霞,和漫天飞舞的蜻蜓。

  照片上的我,抱着父亲的手臂,笑容天真得多了几分的傻气,父亲则是满脸安祥与满足。

  那个遥远的女孩,靠着父亲坚实的肩膀,一路喜悦和欢歌,

  从一个夏天,走进又一个夏天,任那年年盛开的洁白小莲,淡淡甜甜的味道,落进她温暖的时光。

  任满溢青春的快乐和喜悦,尽情尽意地铺满她所有甜蜜的年华。

  只是,这样的时光,永远无从计算与尺量,它到底有多长,就像我的幸福戛然而止在那个夏天一样,

  那个夏天,我所有的父爱,不容挽留的被封锁,被销毁,

  任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怎样捡拾,也拼不成原来的模样。

  只留一个任性又脆弱的孩子,在这凉薄的人间,独自流泪,独自悲伤。

  母亲在那端不说话,她懂我,

  沉默许久之后,只轻声说了句,回来吧,今年荷花开的特别好,和你父亲在时一样,

  第二天早起,和母亲站池边的时候,才发现母亲说的没有错,

  几朵小莲,挺拔碧绿的茎,顶着初绽的'花朵,在风里微微颔首,碧水浅泥,温婉如旧。

  那舞者的身姿,那一光一影,一点一线,都成满眼风情,满眼清新。

  初阳澄明的光线里,有蜻蜓飞舞回旋,那透光的薄翼,轻盈如丝,斜侧入静谧的辰光。

  唯独莲下那枝枝蔓蔓的荷叶,却是不修不斫,贴水而卧。

  记得父亲曾说过,这荷叶最难完满,不裁便野,若裁则工。

  我知道,父亲喜欢这野得夺目的荷叶是胜于荷花的,

  他总说,荷花,我们凡夫俗子灼灼于眼的,不过声色而已,

  它的仙缘机遇,怕是总被尘俗压着,欲洗不清。

  也是,那满池盛开的,在我们眼里,不过是几番撩动、几番尘世的热闹,

  多数时候,我们不过在别人的喜欢里欢喜,别人也在喜欢着我们的欢喜罢了。

  似曾相识的光线与荷香,那些注满父爱的年光,在这八月的晨早,清晰如昨,

  而父亲和我,却早已站在光阴的两岸,那一端是苍茫的冷清,这一端是孤幽的怀念,

  而中间隔着的,是一河,生年永也无法渡涉的滔滔流水啊,

  许多记忆和疼痛,在这琉璃般光洁的早晨,无可逃遁,

  只有莲,在那满池绿水间,执着于自己的天地里,一言不发地,隐忍和怜惜。

  耳边有悄悄的风,婉约而过,池边那盆新养的茉莉,

  处子般静等着八月的某段光阴,将要许给的一季明媚。

  慈祥的老外婆坐阳台的藤椅里,一身绸质白衫白裤,似睡非睡的,似竹园深处,那翠枝上浅眠的白鹭,

  旁边茶几上一腔水磨糯香的昆曲,正一咏三叹的依依呀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音色柔中乍刚,至钻心处,便有了裂帛的凛冽和惊艳。我不知道此刻,满脸怅然的外婆,

  是不是在期待,那古井处乌绿的深苔前,一扇安静如斯的梅花窗格子里,会不会突然抛出一片水袖来,

  我只知道现在的外婆,已老得没有精力去关心任何人,即使她曾最最疼爱的孙女。

  那个陪我捉了蝉,剪去小翅,兜在蚊帐里看它们飞,听它们吱呀叫唤的外婆,

  那个一到夏天,就给我做冰糖银耳羹酒酿小丸子的外婆,是生生的老去了,

  看着她日渐消退的神气,心里忍不住的难过,

  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母亲呢,会在心里想着什么,

  也在感叹眼前这温软的风物和被时光偷走的,我们生命的果实吗,

  被岁月唤得越来越老的母亲,一个优雅端庄的妇人,爸爸走后一直素衣相继素心平实的母亲,

  我该用怎样的承诺来兑现我的爱啊。

  回头望着老去身影的母亲,她却微笑着,说,荷花开得真好。

  有泪在眼里,我不敢抬头,我怕接不住母亲那一记从容和蔼的目光。

  也是,就算我们的生命会枯萎,就算聚散总无常,

  可是眼前这莲,总会找一个刚好途经的借口,如赴邀约,盛放无言。

  原来,我始终不可以明白的,在母亲眼中早已洞明。

  原来,生命原本就是写满禅意的佛门啊,聚散荣辱生老病死也不过是落花流水的规律。

  此刻的母亲,该是心澄如露,心静如尘吧,

  而我只想,等夜晚来临的时候,等一场夜雨洗出漫天的星斗,

  我会来挽母亲的手,听荷叶间,夜露滚落的声音,看荷花衣裳里,时明时灭的萤火。

  母亲,以后的每个八月天,我都会来陪你看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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