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用角力的方法决定名次,不免让人觉得斯文扫地。宋朝的科举内容按照《登科记》的记载是:“建隆以来,逐科试士皆是一赋、一诗、一论,凡三题。”《玉照新志》说:“殿试用三题,为以先纳卷子,无难犯者为魁。”才思敏捷,先交卷子就占便宜。宋太宗就“每以先进卷子者赐第一人及第。”所以有个叫李庶几的人,就“与举子于饼肆中作赋,以一饼熟成一韵者为胜。”以练习提高作文的速度,这样“轻薄为文,不求义理”也就在所难免了。大家抢时间就出现了两人同时交卷的事情,司马光的《竦水记闻》说:王嗣宗曾与赵昌言并列为状元,于是宋太祖命他们当场角力,以决胜负!结果是王嗣宗获胜。不知道司马光有意还是错记?与王嗣宗角力的其实不是赵昌言,而是陈识。《玉照新志》就指出:因为“当年下江南,一时胜捷故”,所以,王嗣宗和陈识那年同时交出的卷子题目是《桥梁渡长江》的赋。赵昌言太平兴国四年的及第科考,他们也不在同一年。
王嗣宗后来去拜访“终南名士”种放,又遇见了一件发噱的事,此事《宋史》回护说是酒后闹事,但宋人笔记却写得明白,出于礼节,独身的种放见当了一方大员的王嗣宗到访,就让晚辈侄子们出来拜见,结果种放对王嗣宗的居然“倨受之”表示了不满!于是王嗣宗对他的抗礼大为恼怒,轻蔑道:你在教那些放牛孩读书时,我已经状元及第了!种放则直奔他的痛处去,反讽说:“吾岂与角力儿较曲直耶!”此次忿争,再一次让斯文扫地,而且还要让皇帝出面来摆平两人于此而引发的矛盾!
不过“文思敏速”的李庶几最终却枉费了心机,因为有人上言议论了此事,结果,虽然是他第一个交了卷,却被宋太宗“遽叱出之”,反而让“尤苦思迟”的孙何得了状元!但这只是对迟速而言,从中可以看出宋初的科举考试并不太注重思想性和有没有真才实学,李庶几当然也就只好自认悖运了。
《文献通考》说名字和赵昌言只一字之差的赵昌国,因为当时科举考试中有个不常设的“一日作诗百篇,求应者即试之”的科目,于是赵昌国请求应考了。宋太祖亲自出了个二十字的五言四句题:“秋风雪月天,花竹鹤云烟。诗酒春池雨,山僧道柳泉。”每篇押四个韵。可是一直到晚上,整整一天赵昌国“仅成数十首”而已,并且内容也“率无可观”,但宋太祖还是算他通过了!
学唐朝卢藏用走“终南快捷方式”的种放,在状元王嗣宗面前表现出的过于敏感,与他“贵为帝友,而无科名”的科考失败也是有关系的。王嗣宗给朝廷上书说:“种放学识空疏,其才识均无过人之处,专饰巧诈,盗窃虚名。陛下尊礼种放,将他擢为显官,微臣恐天下为之窃笑,更加增长浇薄诈伪之风。”谏议大夫杜镐还在宴会上当面背诵《北山移文》,讽刺他走终南快捷方式费尽了心机。《玉照新志》透露,种放曾和苏易简一起投在卢多逊门下,卢多逊与赵普争宠失败后,他俩还一起徒步送他去过海南,回来后才由种英改名种放。同时,他不但跟着陈抟学道,与工部员外郎陈尧叟、兵部尚书张齐贤等高官的关系也十分密切,淳化三年,陕西转运宋惟干向朝廷推荐了他,但其母不高兴,对他说:“常劝汝勿聚徒讲学。身既隐矣,何用文为?果为人知而不得安处,我将弃汝深入穷山矣。”还“尽取其笔砚焚之,与放转居穷僻”,但其母死后就不同了。
状元们可以自夸自己的努力,宋真宗却乐意制造神话,也好为别人树立“马儿既跑,又不吃草”的榜样。于是种放终于交了好运,又是谏议大夫、又是工部侍郎;一会儿官,一会儿隐,宋真宗登龙图阁还特意与之携手,说:“昔日唐明皇优待李白,御手调羹。今天我携种放同登龙图阁,厚贤的礼节,无愧于前代了。”可惜过了不久,他的劣根性就藏不住了。即便是《宋史》也不得不承认:“然禄赐既优,晚节颇饰舆服。于长安广置良田,岁利甚博,亦有强市者,遂致争讼,门人族属依倚恣横。”如此,斯文怎能不一再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