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在悉尼降落时,我才真正有了出国的感觉。为什么在印度就没有这种感觉?我想了想,大约有两条理由。第一,印度和中国同在北半球,都处于夏季,只是热度有所不同。第二,印度和中国同属发展中国家,虽然“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终究有共同之处,于是也就感到熟悉。与之对照,第一,澳大利亚处于南半球,此时正是初冬;第二,澳大利亚是发达国家,而且地广人稀,也不是之前身处香港的我能够想象的。
知道此次行程中有澳大利亚,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的电视剧。讲的是空姐们在工作中遇到的一系列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与澳大利亚有关。因为年代久远,而且小时候看电视,总是在课业之外见缝插针,本也就没看完整,所以记得不全。但这是一个缠绕在我心头多年的故事,我必须把它讲出来,心里才会舒服些——
一个小男孩被爷爷奶奶带到机场,要一个人登上去墨尔本的飞机。爷爷奶奶自然舍不得孙子,但小男孩几年前远赴澳洲上学的父母已在当地安顿下来,很希望能与孩子团聚。在空姐的照料下,孩子顺利地到达了墨尔本,但他的父母并没来接机。于是空姐利用休息时间,循着孩子父母的信息,找到了他们之前留给孩子爷爷奶奶的住址。开门的的确也是孩子的父亲。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孩子时,并不开心,有些吃惊甚至是厌恶。他把空姐和孩子拉到一旁,说:自己已经和妻子离婚了,是妻子背着他把孩子叫来的,自己现在已和别人同居,不方便留宿孩子,希望空姐去和孩子的妈联系。空姐数落了这个父亲几句,直接把孩子带走了。后来,终于辗转找到了孩子的母亲,才知道原来那天她怕饭店老板会炒她鱿鱼所以那天没敢请假,等她下班赶到机场时已经找不到孩子。空姐也连忙安慰她,虽然离婚了,经济也比较紧张,但孩子来了,精神有了依靠,另外还有奖学金,日子总还是能够过下去的。她对空姐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让孩子来,来了之后只能跟着受苦,这学期打工挣钱,没有太多精力学习,好几门课都得了C,下学期可能没有奖学金了。
这便是我对这个故事的所有记忆。之所以至今仍然记得,是因为三个场景:一是机场送别。我知道孩子的爷爷奶奶舍不得小孙子远涉重洋,心情是伤感的,但这种在国际机场话别的伤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拥有。对于当时在小城镇生活、连飞机都没有见过的我而言,这种伤感是那样令人艳羡。二是孩子父亲所住的那栋有小院的二层洋房。事实上,空姐带着孩子在住宅区寻找时,周围统统都是这样的房子。这对于当时与父母挤在狭窄平房、甚至连楼房都没怎么走进去过的我而言,又是一个震动。三是孩子母亲向空姐倾诉生活的难处。光鲜之下,原来是艰难。但这艰难的外面,毕竟还有一层光鲜。
进行这样一番集中表述,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过去这么些年,我的生活里竟然充满了委屈和算计么?其实不是这样,不然的话,人早就抑郁了。放长了看,我感觉,人生既要安于现状,又要不安于现状。只有安于现状,才能平心看待周围的环境,利用能够利用的条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样才能有改变现状的资本;同时,又只有不安于现状,才不至于迷失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里,才会认识到人生的局限,才有可能去接近更美好的生活。无论是安于现状的一面,还是不安于现状的一面,我都希望,自己今后能够做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