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块,是如今极为普通的物件,可一旦放入平淡如水的日子,生活便有了味道,而且对它的亲疏留弃,时常与年龄、心情相关。
小时候,为了得到一块糖,哪怕是一块价格低廉的糖,也用心卖力地“讨好”大人———认真做好作业、听话,让父母省心,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为家人分担一些家务,或者跑得满头大汗为爷爷买一包烟,等等。如愿以偿时,拿着宝贝似的糖,小心翼翼地揭开糖纸,一口一口地咬着吃,每一口都能甜到心底。那份惬意,可以羡慕倒一圈的小伙伴;那份幸福,也浸透了童年一段甜蜜的时光。
但有时候,糖并不好吃。
我儿时体质弱,常发烧,几乎成了街道卫生所十天半月定来的常客。每次,一看到戴着眼镜的医生拿着针管娴熟地试着药水,我就吓得哇哇大哭。在一旁的母亲,忙不迭地安慰着:“不疼,不疼,跟蚂蚁蜇一下一样。别哭了,妈这就给你买糖块吃。”可打针时,嘴里含着两块糖,我也不觉得甜,因为那针头的“扎劲儿”比蚂蚁“蜇”的疼得多,而且还往肉里“注水”。那时留在记忆中的是,吃糖不再是由口至心的享受,而是悲喜交加的难堪。
渐渐地,人长大了,对糖的感觉会淡一些,好像白天里的星星,不见也不想。但想彻底拒绝,却不易做到:每逢喜事,你要请别人吃喜糖,或者被别人请。作为一种喜庆的象征,糖被假以情,是值得分享的,更是一种情感上的沟通。一次,拿到好友阿海给我的喜糖,他还特意叮嘱我:“你一定要吃啊,我和我老婆跑到好几个地方,精心选的!”“那当然,吃你们的喜糖也是有次数的!”嬉笑间,彼此心里都很受用。那包喜糖,吃了一个月才结束“战斗”,而且中间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记得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看书之余,忽然看见桌角放着那包还剩下大半的喜糖,就打开吃了一块。不一会儿,那久违的甜蜜好像又回来了。可吃第二块时,感觉有些腻,想吐又觉得可惜,便猛嚼了几下,想尽快把它消灭掉。不曾想,咽下之后,就感觉口腔左颊生疼,对着镜子照照,里面竟是一个血泡———不大不小的,在舌头、牙齿的“围剿”下,很难受。我就用针挑,想着让血水流出来,也许好受点儿。可反反复复几分钟,仍不遂愿,便没心情折腾了,心思又回到书上。没想到两三个小时后,那血泡已经小了很多,也无痛感了。本来两块甜蜜的糖,却让我在短时间内经历甜润、腻歪、着急、难堪,又在煎熬中逐渐归于平静———想想,如同人的一生,复杂而又充满叵测。
每年回老家过春节,我都要带上一大包糖,分给家中及街坊四邻的孩子们。冬日暖阳下,看着他们吃着、比较着,为几粒糖块就可以你追我赶的欢庆情形,不知不觉间,往昔模糊的童年又清晰、温润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