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元钱的艰辛与幸福散文

2019-03-12散文

  时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物欲横流、奢侈成风的都市里,70元钱能够干什么?可能是高官富甲手里的一盒香烟,随着他们吞云吐雾而烟消云散;可能是酒桌上一盘普普通通的菜,被酒足饭饱的人们随意丢弃;可能是孩子们手中一件小小的玩具,搁置在落满灰尘的杂物间;也可能是千百种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物件,或许根本没有人去在意和在乎过它们。然而,在依旧贫穷的农村,在艰苦朴素的农民手中,70元钱显得那么多、那么重……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孙,也遭受过一些艰辛,但在亲身经历过下面这件事之前,自己内心某些人生积淀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究其原因,也许是十多年闲适的小城镇生活逐渐麻木了我的神经,忘却了曾经的艰难困苦,丢弃了曾经的质朴情怀。这,也让我回想起中学时代死记硬背的中国著名儒家典籍《孟子》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观点。虽然用在此有几分言过其实,不过人和国家一样,道理应该是相通的吧。

  前几天,生活在故乡家中的父母打来电话,计划近期修缮一下院落。长期以来家中的院子都保持着原汁原味的黄土地模样,一则雨雪天气比较湿滑,行走不安全,二则泥土地面潮气太重,无法晾晒夏秋收获回来的粮食。村里的乡亲们最注重的两件事莫过于“盖房子,修院子”,盖好了房子,修好了院子,就会感觉在人前人后能够扬眉吐气。因此,对于修院子这件事,父母一直都放在心底,只是原来日子比较不宽裕,无法成行罢了。父母的打算让我我感觉很轻松,几乎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压力,不就是花钱买些材料、花钱雇些劳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于是,周末急匆匆赶回家中,刚好初夏的气温也十分适合水泥凝固,就催促父母赶紧行动。父亲是个慢性子的人,做事沉稳,连着催了几次都不见行动,我就自作主张联系拖拉机准备修院子的沙子和石头。母亲告诉我,村里的青壮劳力几乎都外出打工,剩下为数不多的男人也都在附近工地干活,父亲是担心雇不到干活的人。后来,事情果真如父亲意料的那样——万事俱备,只欠人力。

  修水泥院子在农村是一件需要很多劳力、时间比较集中的小型工程。可以说,如果没有充足的劳动力,那就不敢轻易启动实施,否则要么浪费材料,要么体力难支。由于我的“轻敌”思想,造成了一种骑虎难下的形势。看着父亲面含愠色的神情,我又一通电话找来几个亲戚帮忙,虽然人数依然很少,但是勉强可以开工。既然是我的“馊主意”,那肯定是逃脱不了参与这场歼灭战的命运。

  早上七点多,做工的乡亲扛着铁锨陆续到位,稍事休息大家就各自投入忙碌的活计。先用铁锨将水泥跟细纱搅拌均匀,然后加入核桃大小的石头和足够的水,再用铁锨翻动均匀,最后按照需要的厚度依次铺在院子里、用专门的工具修理平整即可。看似简单的操作过程,其实需要坚毅的秉性和绵延无尽的体力才可以胜任。刚开始,我还是铁锨起落飞舞、虎虎生风,沙子、水泥、石头乖乖地排好了队伍,等待匠人(北方对技术工人的称呼)灵巧有序的铺排修饰。这种得意和惬意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便觉得类似这样简单枯燥的重复动作没有半点美好之意,而似令人心生厌烦的机器行为。更加糟糕的是,一遍又一遍的费力搅拌,使得胳膊渐渐地就不听使唤,真的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一般,双手的指头也是阵阵的疼。一边是快要无法承受的我,一边是有说有笑做工的乡亲,让我有些惭愧,也激发了心底不服输的劲头。于是,强撑着僵硬的身体和酸痛的手臂继续搅拌着混凝土,寻找着自己意识里的一个生理极限。人们常说“物极必反”,那一刻确确实实认为这四个字是人间至理之言。因为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身体上那些如针扎的酸痛感觉好像隐藏了起来,不再侵袭我变得脆弱的神经。只是有点像美国电影《摩登时代》中查理.卓别林饰演的工人——“因为毫无间歇的劳作终于让他发了疯,一见到圆形的东西,就忍不住要用扳子上紧”,我虽然没有疯掉那么严重,竟也是下意识地反复着一起一落的搅拌动作。然,比我频率更快、费力更多的乡亲没有一丁点儿不适的表现,仍旧轻松怡然,更像是在进行一项休闲娱乐活动。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看到做工的乡亲吃得津津有味,我却坐在一旁的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是麻木的神经还没有恢复,还是胃里的血液都涌到了四肢,本该狼吞虎咽的肚子,此刻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眼前乡亲滋味独好的吃饭姿态不由得勾起了我心底最深刻难忘的一段记忆,少年时代每当初夏季节,家里的粮食就会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人往往在缺少什么的时候就越想要得到什么,如缺粮少饭的日子也就比平时更容易饥饿,特别是遭遇灾荒的年月更是如此。想着这些往昔的经历,好像一下子增添了食欲,端起北方人喜爱的大瓷碗美美地吃了两碗,还不觉得撑得慌,更把什么控制体重的时尚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饭后,我已经是蹲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几位乡亲还是相互调侃,说笑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还有相约着去别的什么建筑工地做工,那份喜悦的神情仿佛不是去干体力活,倒像是去拣现成的金元宝。大概两点多,工程又一次紧张地进行,短暂的休息让我有些娇气的身体开始抗议,几乎每个地方都在阵痛,浑身不自在。为了让手臂轻松一些,就要用大腿作为铁锨借力的支撑点,起初还感觉蛮不错,双臂稍一用力那些沙子、水泥和石头就顺从地挪了地方。可是,没过多少时间此种操作方式就不管用了,由于频繁地撬动铁锨,大腿上的肌肉生生的疼。再看不紧不慢搅拌和装卸混凝土的乡亲,他们丝毫没有我这副狼狈的模样,铁锨起落速度均匀而有力,犹如端着一团棉花似的轻松自如。如此的劳动强度在我看来已经到了极限,而在乡亲眼里肯定如家常便饭一般普通,让我不得不汗颜至极,也佩服之至。

  随着太阳西沉,二十多吨的沙子、水泥和石头(不包括加入其中的水)被十来个人搅拌均匀变为了平整光滑的水泥院落。这些性格坚韧、不畏艰辛的乡亲不正是课本里当代著名作家冯骥才笔下鲜活的《挑山工》吗?如若不是亲身经历和亲自参与,光凭数字我是会感到十分惊讶的,加上重复三四遍的搅拌、装卸,就不单单是二十多吨而要翻几番。就在张罗乡亲吃完晚饭,父母一番感谢之后照例付给乡亲70——100元不等的酬劳,一般负责技术活的100元,干力气活的70元。而我,累死累活苦撑着干了一整天,差点脱层皮才仅仅价值70元,如若与乡亲比的话,还得扣除一部分,可能也就剩下50多元了吧。

  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是一个地地道道、吃苦耐劳的农村人,经过这次修缮院落的历练,发觉很多从父辈们身上流传下来的曾经作为人生财富沉淀于胸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浮躁、骄奢的都市之风剥蚀,这令我内心生出几多恐惧。也许,70元一天是大多数农民工的身价,在很多人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按劳分配的结果。也许,这辈子多数农民工都成不了市场经济的弄潮儿,只能干一天挣70元的力气活,但他们因勤劳和知足而拥有一生的简单幸福。然,当今社会众多工薪阶层的时尚白领们,一天何止一百,甚至几百不等,他们的身价与农民工相比应该不低了吧,却仍然纵身跳进买房、换房或买车、换车的苦海中上不了岸,已然不知幸福是何滋味了。是豪宅?是豪车?是权倾一时的高官显爵?是穿金戴银的商贾富甲?是贪图享受?是爱慕虚荣?还是辛勤付出与淡然回报的平衡相融?或一日三餐的平安健康和夜卧八尺的平淡相守?是与不是,只能留给个人去体味、去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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