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树火罐红散文

2019-03-17散文

  春节前的一天,和同事聊天时提到幸福这个话题,一美女同事就势问我的幸福观是什么,这让我有点始料未及,竟然一时语塞。想想自己尽管是学语言的,可此时此刻竟也马失前蹄,我便只有“哼哼哈哈”将话题扯开, 一笑而过。

  幸福到底是什么?既然一时半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就暂时不去想吧。不过,工作、生活还得继续。于是,上完课,我就去了超市。年关迫近,超市里的物品琳琅满目,直教人目不暇接。选购好所需的商品之后,看到食品区有柿饼卖,便又称了二十多块钱的结账离开,匆匆回家。

  二十多块钱的柿饼,偶尔打打牙祭,也不少了,可没成想,就四五天的功夫,我还没吃几颗,那些柿饼就吃完了,只留下那只已经空了的购物袋和儿子那眼巴巴的神情。看着儿子那副馋劲,妻子劝我抽时间再买一些回来,我答应着,心里却似乎已经有了一种异乎寻常的触动和感慨。

  对于父母来说,也许看着儿子享受着美味时的那种满足,内心自然流露出来的喜悦就是一种幸福;而对于儿子来说,此时此刻,也许幸福就是手里拿着柿饼享受着它的美味,而不再有所担心和顾忌。这不仅让我想起了故乡,想起了家乡那颗火晶(俗称“红火罐”) 柿子树。

  也许是由于气候和地理位置,我的家乡历来就盛产瓜果,核桃和柿子更是不缺。就即便是到了冬天,满目秃枝断了人对果珍的念想时,殊不知家家户户都还有着让你垂涎欲滴的柿子。

  记忆中,在白露以后核桃收获完毕时,村里人就该去打柿子了。因为柿树高低大小各有不同,而其枝干没有核桃树结实,老家人一般不会爬到高大一些的树顶上去摘取,只需用结识一些的槐木杆子,在树枝上一通“咣咣铛铛”地一通抽打,那些红艳艳的柿子就会掉在地上,被捡拾进框里带回家,然后摆放在木头、玉米杆等架起的柿子棚上。留下那些在树冠高处零零星星的柿子,构成了独有的一番景致。

  据村里的老人说,柿树木质硬,树龄长,所以要知道一些粗大柿树的来头就着实不易了。在门前梁饲料地边上,就有那么一颗属于我家的柿子树。它的树身只有四五米高,可树干枝桠粗壮,几颗硕大的树桠斜伸出去竟也构成了直径大七八米的树冠,如擎起的华盖,婆婆娑娑的,被邻居们曾戏称为“矬子打伞”。屈指细数,这棵树的树龄虽然已逾百年,然而却很是繁密,结出的柿子在深秋成熟时挂满枝头,如火焰般艳丽炫目,质软香甜,外皮火红,被称为“火晶”或是“红火罐”。

  按道理,这棵树原本不属于我家,我并没怎么留意过它。只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农村包产到户,它才和饲料地一块儿划给了我家。正如俗话所说:花在树上开,别忘地下根。这棵树虽说只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不算很长,可在我的眼里它就是一位长者,除了能在秋天用那一树的火罐红来回报我们对他的呵护之外,还陪着我们家度过了那风风雨雨的三十多年,见证着我们家所经历的那些坎坷、苦难和欢笑。

  记忆中,也许是由于离家近的缘故,我们兄妹几个经常去那块饲料地。在父母的带领下,我们在那块饲料地翻土,播种,施肥锄草,收获庄稼样样干过。由于那是一块多沙石的一块荒地,土质差,产量也不高,所以起先我们全家的付出往往得到的收成很少。可是即便这样,父亲从来都没曾想过放弃那几分薄田。在父母亲看来,既然是自家的地,放弃了而任其荒芜,就形同于糟践东西。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信奉“人勤地不懒”的古话。在他看来,那块地亩产量低了些,可面积却大,这样就已经有了赚头,而且外加那颗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柿子树上的果子,还是很合算的。而实际上,到底怎么个和算法,也许是不知道持家之不易,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只能言听计从地接受父亲的安排,去伺弄、照看那块地和那颗柿子树。

  炎炎的烈日下,父亲的一把锄头在玉米和豆苗之间游离,随着一阵阵“嚓嚓嚓”,一颗颗杂草应声倒下,我和哥哥也各领一行除着地里的杂草,累了就在柿子树底下歇息、乘凉。

  秋耕时,我将地里的裸露出来的石块捡拾起来,扔在柿子树下的土包上,父亲再用它们垒起石堰,防止着土地的垮塌,也防止了柿子树被伤及须根。

  冬日里,我们先割掉柿子树低下的杂草,然后点火烧掉地边枯死的藤草,以减少来年的庄稼地和柿子树的病虫害。

  春日里麦子开始返青时,地里的野草就多了,我和哥哥妹妹就会去那块地里除草。在那颗柿树的陪伴下,支一只小板凳坐在松软的麦田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任锄头在麦苗间勾勒,满目的翠绿和泥土的气息散发着春天的味道,涩然中浸透着一丝丝甜。

  那时候,尽管初春的寒意还依稀犹存,可看着地边的柿子树嫩芽初露,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头顶上白云悠闲地在空中飘来飘去,心里面总是有一种喜不自胜的愉悦和暖意,当然,与之所伴的还有少不经事的那种困惑和怅茫。

  山外到底是什么一个样子?我曾经在闲暇时问道过父亲,父亲说,人上有人,山外有山。父亲说话时总是那么寥寥几句,有意无意地让我自己去琢磨,这是他的特点。

  想起姐姐曾经说到过:只有考上了本科院校,才能够风风光光地翻过秦岭走出大山。而且只有那样才会端上国家的铁饭碗,生活的好一些。我咀嚼着父亲的话语,渐渐地明白了父亲的话大概是让我有点志气,将来生活得好一些吧。

  可这一点多少让我有点儿气馁,自打在解放以来的二三十年时间里,除了外嫁的姑娘和打工者,村里几乎就没有一个人风风光光地翻越过秦岭,要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实属不易。

  然而,有道是事在人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看着稍长一些的学长们上了大学,我心里也萌生了希望,而且最终也有幸坐上了翻越秦岭的长途大巴,去了离家三四百公里以外的宝鸡上学。

  回想起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父母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我的大学梦想的实现让他们兴奋、激动,但同时也使得他们对我有所担心。在他们的心里,我从小就没出过远门,如今忽然要远行了,而且有四年的时间要在那里度过,这让他们难以割舍。在他们眼里,我就像是那颗柿子树上伸出的一颗枝桠,平日里尽管枝枝叶叶向着高处和远处伸展,可实质上却从来都没离开过他们。

  对于父母而言,孩子就是他们的心头肉,无论那个孩子要出远门,他们都有一百个不放心。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踏上了去大学深造的路,而且毕业后也因为工作去了更远的外地。而且,就在此前后的几年时间里,姐姐和妹妹嫁了人,哥哥也成了家,和父母分开过了。这样一来,原来尽管贫穷可毕竟和和睦睦的一个家冷清下来,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找回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也正像门前梁上那颗老柿子树,一年之中大部分的守望,只有在特定的季节里才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收获着满树的喜悦和幸福。

  记得09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时,父亲还健在,虽是近八十的人了,可身子骨还算硬朗;母亲身体也很不错,洗衣做饭样样能干。岁月虽是染白了鬓角,可看到我带着妻子和孩子回来,父母很是高兴,绽开在皱纹深处的笑颜似乎一下子让他们年轻了几十岁,朗朗的笑声感染了我,并引起我内心的暗暗自责。

  去年暑期回家时,父亲坟头已经草蔓丛生一尺来高了,母亲的身体也不如以前,唯独门前梁上那颗红火罐依旧屹立在地头,郁郁葱葱,经冬历夏,栉风沐雨。

  站在树下,任由夏日的清风吹拂,往事悠悠。我抚摸着已经皴裂得斑斑驳驳的树身,听着迎风摇曳的枝叶时而哗哗啦啦时而悉悉索索的低吟,好像又看见了父亲的身影,听见了父亲低沉却又刚强有力的声音……

  一天午饭后,当我们一家人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聊着天时,看着稚气未脱上蹿下跳的孙子,母亲拿出了一枝已经珍藏了一冬的火晶柿子让大家品尝,这一下可是引起了那小家伙食欲。这不,一棵树枝上的十几颗柿子,大人还没怎么吃,七八颗已经已经被他送进肚里,都快要成了个馋嘴的花脸猫。

  看着孙子那憨样子,父亲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而母亲笑得流出了眼泪。看着父母那满脸的喜悦,嫂子和侄子侄媳妇他们也都乐了……说笑间,哥哥给姐姐和县城的妹妹打了电话。时间不长,姐姐、姐夫,妹妹、妹夫带着婷婷、陶陶、波波等也都来了,我家的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趁着劲,父亲从坛子里拿出了自作的柿饼,再从席篓里拿出了核桃,红枣、瓜子、花生等干果,母亲也温好了刚从柿子棚上拿下来的柿子,端上了柿子炒面和油糕、油馍等老家的特色食品,我们一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吃着美食、聊着家常……

  我似乎看见了门前梁上那颗柿子树开花了,花开的很繁恨繁;饲料地里的小麦油绿绿地,风一吹,就像是好多只兔子在田间跳跃,追逐、嬉戏…… 柿子树下,妈妈捡拾了一捧雨后凋落的柿花,然后用青蔓穿成一串挂在妹妹的脖子上,就像是一串乳白色的碎玉穿成的项链,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妹妹高高兴帝跑着,不小心脚下被绊了一下,摔倒在松软的麦田地头,可她却倒淡然,不哭也不闹,竟趴在地边采着已经开花的蒲公英……

  我也好像看到了,像是一颗颗蒲公英的种子,姐姐、妹妹和我离开了爸爸妈妈的身边,被四月间的一阵清风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落地,生根,发芽,开花——也都有了自己的家;父母站在柿树下在向着我们离开时的路口张望,心里面写满了怅惘和牵挂;而远处的我,却也在高楼上向着西南凭窗远眺——我和故乡两地之间虽然能彼此张望,却被千山万水隔断。

  人常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父母既希望子女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家业兴旺,香火不断,在阴司不会成为落寞惆怅的孤魂野鬼,又希望自己在年老体衰时身边有人端茶递水,悉心服侍;可人生苦短,世事难料,在这个充满着竞争的人世间,人有时候就免不了要离开自己的亲人,或者因为习俗远嫁他方、或者为了生计而背井离乡。这样,在大多数节日和闲暇时,便只能在山水阻隔的这边向着故土远望当归,听凭那肠中粼粼的车轮牵引出父母亲人的一颦一笑。

  有时候,人就像是从柿子树桩上抽出的一颗颗枝桠,在寻找自己的天空,希冀着在霜染秋林时枝头挂满着果食,以慰藉深埋在地下的根和赋予了它生命的树身。很显然,那些根虽然已经无法看见的,可毕竟是它们生命的源;而那些树身满身疲惫光华不再,可仍旧承载着它们的体和魂。

  树大根深,根深叶茂,尽管扎根于贫瘠的土地上,可家乡的那颗柿子却在经历着冬日里苦痛、春天的花期和夏日里的蓊郁后迎来一个个丰硕的秋,从根到梢都洋溢着喜悦,充盈着欢笑,呈现着一树溢彩流光的火罐红。

  幸福就是一树火罐红啊!它矗立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也驻留于人的心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它用那晶莹剔透和火红的光亮映照着人,走过四季,也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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