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戏的记忆散文

2019-04-26散文

  我们这个村子有两千多口人,也算得上个古老的村子,虽然有一条路通往山外,但那个时候却不通车。从前,这条路的北边有个地窑大杂院,窑脑脑上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空上有个戏台子,是有个半人高的四四方方土台,三面围着又高又厚的土墙,旁边还长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杈上架着一个大喇叭。

  不知怎么回事,对于这个戏台,我有一次真真切切的记忆。一天晚上,母亲用头巾包着我的脸抱着我去看戏。戏没有开场,大幕还合在一起,一些淘气捣蛋的孩子就窜到台子上像一群活泼的松鼠一样,哧溜过去哧溜过来。母亲来到台下,把我抱上高高的台子,示意我跟他们一块玩去。我回过头来,看台下黑压压坐着一大片人,怯怯地走了两步,就又张开两臂跑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的事情。

  这个戏台子,被村里的人们称为“老戏楼”。后来,这个“老戏楼”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那桐树、那大喇叭也跟着都忽地不见了。倒是看见在村心的老池岸边,村里组织各小队的社员正打着土墙,圈起了一大片空地。空地坐东向西夯筑起了大大的方形土台,三面围着土墙,没有顶棚,后边两侧留有进出口。

  这个新戏台建起来后,公社里的宣传队、村上的文艺队、学校的文艺班更加活跃起来了。队员们大显身手、推陈出新,先后自编自导自演了一系列革命样板折子戏,白天演晚上演,大会战前演,批斗会上演,演出活动如火如荼。就在这个舞台上,一些人登台扮演的“小常宝”、“杨子荣”、“韩英”等形象给人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小常宝的唱段,大人娃娃几乎都能咿咿呀呀唱几句。邻居的民哲、永民哥最爱唱,也唱得最好。不管是扛着锄头下沟干活,还是吆着牲口犁地,都放开喉咙唱着。还有学校的文艺班编排演出的韩英唱段,是我们小队里的香梅姐扮演的。她一开口,那饱满激情的唱腔,就一下吸引住了台下的观众,赢得了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这出戏后,她一下子就远近闻名了,简直成了人人称羡的“大明星”,更让我们这些“小尾巴”们羡慕得要命呢。

  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公社又在街道北边圈了好十几亩地,调集各村群众筑起了一圈土墙,临街还安上了大红铁门。园子坐北向南,由公社的基建队盖起了高大气派的新式戏楼,戏台宽阔豁亮,两侧还带着化妆室和更衣室。随后,社里请县内的书法家在戏楼的横额上赫然题写了“永太影剧院”的名字。那几个字很醒目、很俊朗、很大气。其中,那个“太”字,还是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写的呢。

  那一年的农历三月份,公社举办了首次物资交流大会。为了庆祝,为了宣传,也为了聚集人气,全公社唯一的一辆东风牌汽车从县城拉来了县剧团几十号人马、几十箱行头,晚上不歇场,连续大唱了三天。演的都是经典的传统本戏,有《三滴血》、《火焰驹》、《铡美案》、《下河东》等秦腔大剧。看戏的人很多,不单本条塬上各村的人来了,南北两条塬上各村的人都扶老携幼来我们村赶会看戏来了。那些贩猪卖羊的、卖生产农具的、卖日用百货的、卖布匹卖衣服的、卖儿童玩具的、卖各种各样小吃的,都从县城及大集镇上过来了,沿着街道两边摆开了。宽阔的街道突然像涨满潮水一样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山里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百年一遇的秦腔戏,看起来可真解馋啊!那天艳阳当空,十几亩大的戏园里一下子就爆满了,连墙头上也坐满了人。台上的演员们倍受鼓舞,唱得酣畅淋漓。台下的乡亲们如痴如醉地观看着,或目不转睛,或泥塑木雕,或喜笑颜开……那万众瞩目的憨劲儿,真应了坊间的一句调侃之语:“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瓜子。”

  这个过大会唱大戏的盛况,是我的村子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不过,我却亲耳听到了一些人唉声叹气、怨声载道的。就因为过会唱大戏,有好几对刚订婚不久的年轻人散伙了呢。原因是山里人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凡集镇逢古会,男方家庭都要把刚订婚的女子,请到家里来给些钱,再引到古会上买身新衣服、做些好吃的、买些好东西。有的女子嫌钱给得少,有的嫌衣服买得不称心,有的嫌男方太馊气不大方,有的嫌照顾不周看不起她……姑娘们相互打问、相互攀比。这下,可真坏了。有的女子嘟嘟囔囔着满脸不高兴,有的女子啥也不说屁股一扭转身就走,害得男方家人拉都拉不住,有的女子闹矛盾还把双方家人扯进来越闹越僵。就这样,尽管双方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眼对两眼订的婚,可因这场唱大戏的古会,弄得不欢而散彻底黄了。一句话,钱是个硬头货,啥都不怪,就怪太穷了啊!

  后来,好像每一年的九月物资交流大会,都要请县剧团来热热闹闹唱一回。再后来,县剧团也不知什么原因塌火了,这个戏园里就再也没有演过什么戏。既然没有戏可演,那十几亩地就一直闲着空着,被大片野草吞噬了。岁月沧桑,几十年风风雨雨下来,戏楼也破破烂烂得不成样子了,成了一个没人理会的老“古董”。

  前几年,戏台被拆了。戏园门口临街的地方,建起了自来水站和通村汽车站,在戏台的地基上也盖起了漂亮的新村。这些年里,山里人们的生活条件逐渐好了起来。家家户户告别了土窑洞,住上了大瓦房,看上了大电视,许多家还买上了电脑,想看什么就有什么,足不出户就可知天下事。

  转眼之间,我已是人到中年了,露天看大戏那种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早已变成了记忆,虽然再也不用拥挤着站在戏台下仰着脖子看戏了,但那相聚一处看戏的热闹开心的气氛,却再也找不到了,它成为我记忆中一段最难忘、最美好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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