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粉和荞麦散文

2019-10-22散文

  我印象中,凉粉和荞麦本不相干。

  卷着花边的白盘子里,盛着一些白玉样的、牛子牌大小的东西,还有绿黄瓜丝和绿豆芽。零零散散的有几片咖色叶片,我知道这是阜平、行唐一带的炝香椿叶。我起初没认出牛子牌样的东西是什么。当地朋友说,是凉粉。

  凉粉?和我老家的山药凉粉不一样,和绿豆凉粉也不同。山药凉粉颜色发灰,绿豆凉粉发绿色。这是荞麦凉粉。这可真是稀罕东西,夹一块儿尝尝,少了脆劲,却多了粗粮的质感。吃过灰乎乎的荞麦扒糕,这凉粉长得可真好看,真像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青海产白玉。荞麦凉粉中看也中吃。

  荞麦是短命鬼。家乡人这么说,其实话语中透着爱意。潴龙河发水,冲了庄稼,只要能赶在立秋前一天,插上耩子耩上几耧荞麦,不几天,满地就长满了荞麦精灵。一个半月后,荞麦出落成大姑娘,一袭红衣裳,配着白花花的纱巾。风一吹,花枝乱颤,那叫一个美。这样的美是酸秀才眼里的美,庄稼人知道荞麦在大灾之年能救人命,能填饱肚子,能延续血脉烟火,这是庄稼人最朴素最本分的生存之道。家乡人也不叫她荞麦,喊她“棱子”。

  我在许由的箕山下颍水河畔尝到了荞麦凉粉,我不知道凉粉起于何时,这和许由有没有关系?我知道山药凉粉不会早于明代,那时候山药才传入我国。是谁第一个做的凉粉呢?这大概是个多个答案,或者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如果调凉粉,看相会更好些,滴上半勺岐山辣椒油,这色泽会平添几分画意。大热天吃上一碗,相当惬意。

  很久不做饭了,看到街上新鲜的蔬菜眼馋,可是一个人能吃多少呢?常常扔东西。真想生在唐朝,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起码以胖为美。吃荞麦好,不增肥。

  荞麦是好东西。虽然产量不高,但灾荒年能解饥荒。在诗人眼里是优美的田园“雪铺荞麦花漫野,黛抹蔓菁菜满畦,”也是一幅画。荞麦种子好看,三棱,荞麦皮是装枕头的上佳材料。在博物馆常常看到瓷枕,我感到很奇怪,这样硬实冰凉的枕头古人是怎么枕的,是裹上布,还是直接枕在上面?在瓷枕上睡觉,这可是个功夫。我觉得会更加爱失眠。

  李时珍说“荞麦南北皆有。立秋前后下种,八、九月收刈,性最畏霜。苗高一、二尺,赤茎绿叶,如乌树叶。开小白花,繁密粲粲然。结实累累如羊蹄,实有三棱,老则乌黑色。”说得详实,描绘的形象。我如果有块儿地,一畦种荞麦,一畦种蔓菁,又朴素也诗意。

  荞麦是贫瘠之地产物,一说荞麦,还有苦荞,大概登不得大雅之堂。听说有荞麦煎饼,我没见过。在电视上看到过碗托,山西地方小吃,听说在晋北碗托原料就是荞麦,平遥这边是白面做成,也叫“碗秃子,”“灌肠。”冷热皆宜。倒是喜欢荞麦饸饹,石家庄附近的行唐和无极的饸饹有名,听说如今红事上还有吃饸饹的风俗。饸饹有很多种吃法,油泼、牛肉打卤、西红柿鸡蛋卤,羊肉蘑菇卤。我喜欢油泼饸饹,配点菠菜、油麦菜,绿豆芽什么的,热热的花椒油,泼在葱姜蒜末上,那个香,顶风可以香十米。至于羊肉蘑菇卤饸饹则更接近坝上的莜面栲栳栳吃法了。莜面和荞麦都属粗粮,现在却比麦子金贵。

  天热了,还想吃碗荞麦凉粉。

  爱上藕

  食堂里五彩缤纷的凉菜里边,加了用辣椒油泼的糖醋藕片,白生生的藕,酸辣辣的汁儿,脆生生,酸甜可口,简直好吃的没法说。那感觉是冰上燃起了一堆烈焰。

  我自己偶尔也做糖醋藕片,莲藕去皮,洗净,切薄皮,过水,然后用糖醋汁拌,我为了好吃且养胃,常常会切一些姜末放进去,也算美味,清口,回味又有姜的味道。可与辣椒油泼的糖醋藕片相比,简直是小巫大巫的差别。

  小时候虽然临河而居,但河里并不产莲藕。沿着潴龙河下行数十里地是远近闻名的白洋淀,村里人以前只说下水淀哩。爹小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河还是航道,顺风有涨起的白帆呢。只在河岸不远处,生着两大片芦苇,青青的芦苇里是刘家祖先的坟,绵延了几百年了,从山西迁来,埋骨于此,后代在孟尝村生根。

  只记得画的藕,当然不是齐白石画上那种。是藕粉盒上的藕,产自运河边的胜芳镇。人的饮食习惯来自于生活环境,来到市里后,在饭店吃过桂花糯米藕片、炸藕合,才知道,藕居然这样好吃,不仅有天然的清、脆、甜,还能香香的,让人回味。当然,我吃到的桂花糯米藕片,给人的感觉是甜甜的、糯糯的、脆脆的,带有桂花的香气在,这是来自江南的气息。

  我学会了做排骨炖藕块儿,藕切滚刀块儿,砂锅里宽宽的水,放排骨、花椒大料葱姜蒜,大火十几分钟后,加入藕块儿。天慢慢黑下来,待得排骨香气四溢。关火。一锅清香可口的排骨藕块汤好啦,排骨粉嫩,藕块白生生,不失清脆,汤清郎朗,喝的人神清气爽。

  听说,藕有八孔九孔之说。我生在北地,只见过公园里的荷花。藕是荷花的根。也听说,荷花的根分为莲藕和花藕,花藕是不能吃的,只是荷花的一种繁衍方式。从王祥夫先生文章里知道有种酱菜叫酱银苗,老北京人管藕的嫩芽叫做“银苗”。

  我在医院工作时,刘师傅在两个废弃的矮墩墩的大肚子水缸里种了几棵花藕,每到六月天,办公室都是香的,是那种清香气,不是让人头疼的那种浓香。不记得是读过谁的文章,说晚上把一小撮儿茶叶用纸包起来,放到晚上闭合的荷花芯子里,这样茶叶里就浸染了荷花的清香。我是为之赞叹,恨不生在水乡,摇着小船天天看荷花,吃莲藕。办公室外养着两缸荷花,荷花仙子一样在风中起舞,美得不可亵渎。只是因为这两缸死水,常有蚊子叮咬,也是一大烦事。想来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

  前年,去了衡水湖。雇了一条小船驶入荷花淀中,眼看着沉甸甸的莲蓬馋得要命。爱人多年前曾在武汉给我买来三个,一路颠簸,吃起来,早失了应有的清新气。摇船的师傅似是看透了我的心,停下船,掐了荷叶给我遮阳,一霎时,觉得自己变成了荷花仙子。他善解人意的扔过来几个带茎的莲蓬,我用荷叶裹了握在手中,半晌舍不得吃一个,倒是摇船的师傅说:“有啥舍不得,吃吧,只要湖在就有的莲蓬吃!”

  考古发现数千年前人类的遗址中就有碳化的莲子,神话传说中,哪吒就是莲藕荷花铸就的神通广大的小英雄。近日在读王祥夫先生《四方五味》,书中有一幅插图是先生画的莲藕,葫芦状,一端是横切面,七孔,节间带黑茅根,旁边有一蜻蜓幼虫,我老家叫水蝎子,可吃。先生此画题字为“晋阳湖多藕乡人多不食也。”晋阳湖边人守着藕这宝贝,却不吃藕,呜呼。

  荷花被称为君子花,佛教也常用,被赋予神圣的使命。我的荷花连着藕,与吃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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