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楼房村的路上,我没看见麻雀,一只麻雀也没看见。说真的,心里多少有点失望,那些萦绕在我胸腔多年飞来飞去的麻雀怎么一只也没看到,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透过时空,才从我记忆的沟谷飞起,节奏清晰但微弱,又恍如时间历练出的一味汤药,有点苦涩和落寞。
一片竹林接一片竹林的村庄,温馨又朴素,给我带来了儿时的乐趣,至今还烙印在脑海深处,只要轻轻一翻,就会光芒闪亮,翩翩飞翔。
明月当空,秋凉如水,整个村庄静静的,连一滴水的声音都那么清脆。我和小伙伴们悄悄溜出门,轻轻潜伏到谷草垛旁,慢慢地伸出手。月光下,手的影子映得很大,可以挡住一大片月光的照耀。
我们清楚每个麻雀窝的具体位置,它的大小和高度乃至深度都了然于心。每到这样的夜晚,我们借夜空中吹下来的风,每次潜伏都会有不菲的收获。要是运气好,一次能逮数十只麻雀和几百个麻雀蛋。
这些麻雀和麻雀蛋,对于当时那个年代连半年或长年见不到一颗油腥的农家孩子来说,是绝好的营养和美味。我们将麻雀杀死,用滚水烫去毛,破膛取尽内脏,蘸上盐,用荷叶包好,糊上一层稀泥,置于灶膛的草木灰堆里,利用草木灰的余热,慢慢烘烤,个把小时取出,打开荷包,里面热气腾腾,那香别提多带劲了。或许是很少见肉的缘故吧,那时的牙巴劲真好,我们连麻雀的骨头都要吞下去,不会留一点残渣。
逮麻雀还有一种方法,也是我们惯用的。我们将筛子或背篓扣在晒场上,里面放点谷子或麦子,用一乍高的小木棍将筛子或背篓一侧撑起,再将一根细长的绳索掏在小木棍中间,然后躲在隐蔽处,不到一会儿,麻雀就会蹦蹦跳跳地钻进去,这时再将绳索收紧,轻轻一拉,筛子或背篓扣下来,麻雀自然而然就关在里面了。这个时候收绳不能急,要不紧不慢,紧了慢了,麻雀都会“嗖”地窜上天去。有时候,我们也会关到斑鸠、野鸽子、家鼠……这些的。
那时麻雀真多,一群一群的,每群起码有一两百只。它们在农田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把整个村庄吵得好热闹。
夕阳西下,大群大群的麻雀无处可歇,要么落在田间地头的电线杆上,要么停在山坡上的林木间,更多的时候它们都是在屋后的竹林里筑巢久住,产卵育子。或许是为了逃避在谷草堆里的噩运吧,它们才在那么高的竹梢上续窝生育,延续着生命的个体基因。有月的夜晚,有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也会闹些恶作剧,我们悄悄地溜到竹林里,抱住竹子一阵猛摇,那一群群麻雀受到惊吓,就会乱哄哄地从睡梦中起飞,它们有的碰到竹杆,有的撞到泥墙,晕头晕脑地飘在地上,我们赶紧检起,收获这美味佳肴;更多的麻雀窜入夜空,不知飞到哪去了。为这事,爷爷和奶奶没少说过我,教我们多积德、少造孽。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种庄稼,很少用化肥,全是农家肥催苗固根,农药是绝对不用的。为这事,我问过爷爷和奶奶,说地里那么多虫,咋不用农药,他们笑着答,那么多麻雀帮着捉虫,用农药赔本,产出的粮食也不好吃。
走在楼房村的路上,我多想再看到一只麻雀,可是我的眼睛望穿了,连一根麻雀毛都没找到。我问过村南头的狗娃和简娃,他们说都有二十多年很少看到麻雀了,还说那几年除“四害”,一窝蜂地捕杀,后来就很少看到;再后来田间地头用的全是化肥和农药,要看到一只麻雀就很难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