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老照片散文

2020-06-21散文

  时光如沙漏,终将一些美丽的风景搁浅在记忆的沙滩。

  五一回老家探望父母,一进院子就发现父亲伫立在石阶上,笑眯眯的,明显看到他已经被岁月折弯的腰。 “回来了,你妈准备了你爱吃的酸菜猪肉馅饺子,还有老豆腐炖排骨……。”父亲将我手里的一壶榆树大曲酒接过去,等我先进了屋。他依旧像以前那样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包饺子了,以往母亲定然出来迎我的,今天这是?锅灶上摆放着的鲜嫩的山野菜兔子一样撞入我的视野,“妈,你又上山了?”我问,电话里经常嘱咐母亲不要上山,石砬子又陡峭,一旦摔下来,老胳膊老腿的,母亲常常是好好好,一撂下话筒就我行我素。

  “嘿嘿,我闲着没事,就去采了点,知道你和小刘稀罕吃。”母亲一起身,外扭了几下,我才发现,母亲的腿……,“妈,你的腿咋的了?”

  “没大问题,看到石坡上有一大片蕨菜,你妈眼红了,晓得你最得意这玩意,就爬了上去,正好爬到半道儿,一条蛇哧溜窜了出来,你妈这一哆嗦就咕噜下来了。”父亲说。

  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妈,你总是不听话,要是真的摔坏了,我的心能好受吗?你让弟弟和弟媳妇怎么看我?以后,你再上山,我再也不回家了!”

  母亲扑哧笑了,“这里是你家,你不回来去哪里?我擦了点白酒,不痛了。”母亲轻描淡写地说。

  我急忙上前撸起母亲的裤脚,母亲一躲闪,一张照片扑棱棱的,像被惊吓的蝴蝶,从枝头飞了下来,在半空盘旋着,舞蹈着最后落地。我弯腰捡起,“妈,这都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了,你……还保存着?”这张照片是我五岁那年,母亲冒着大雪去乡里那家明星照相馆请来的师傅给我照的。

  “你妈吧,平时你们都不在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拿出来磨搓着,端详着,小声的和你说说话,唉!”父亲说完,背着手走出屋子。我的泪水喷涌而出。

  从小我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感冒一旦席卷而来,绝对不会绕道而行,我是逢场必患。父亲曾经因为我的体质,想把我送人,毕竟我是个丫头片子,在父亲重男轻女的观念中,女子若有若无,但是,母亲执意不肯,没有奶水,母亲养了一头奶羊,一点一点的挤羊奶喂我,烀了红薯,拌在苞米糊糊里一口一口喂在我嘴里,我是一感冒就高烧,月黑风高,暴雨磅礴,母亲背着我一步一滑的去乡里的赤脚医生那里为我寻医问药。

  即使这样,母亲从父亲嘴里扣出一点笨鸡蛋,给我吃,补补身子。我依然瘦的皮包骨头,母亲断然不敢抱着我在大街上行走,唯恐我小小的年纪受挫,那些女人男人会对着我说:“天可怜见,又是个短寿的,不定什么时候丢到山里被狼吃掉。虽然小,可我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父亲说:“要不,送给青儿她大姑吧 ,她家条件好,在县城里,还开着商店。咱再要一个……。”

  母亲说:“除非,我咽了气,不然,我是不会把青儿送人的。”

  又一次重感冒,我高烧昏迷,父亲摔门而去,母亲望着黑黢黢的夜空,没有犹豫,用台布把我裹紧了,背着就走,从家里到赤脚医生那里有七里路,母亲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的,中间要经过一道乱葬岗,母亲都忘记了恐惧……,尤其是夏天的夜里,萤火虫形成巨大的一团,到处飞舞,好几次,母亲背着我, 在荒凉孤寂的夜里,被萤火虫追逐,母亲却紧紧地抱着我,用她的暖驱除我生命里的冬季。

  可这一次,我在劫难逃。吃了很多药,将胳膊和脚背还有屁股都打烂了,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我的肺炎还是水漫金山寺,父亲将粪筐都准备好了,如果我溘然长逝,父亲就用这只粪筐盛着我,把我送到山巅,然后点燃一把火,烧掉我。

  那些个日日夜夜,母亲寝食难安。门里一趟,门外一趟。请来了风水先生调理,还有巫婆……。久病乱投医,为了治好我,母亲想尽了一切办法,我涛声依旧,弱不禁风。母亲悄悄地抹泪,去了院子,将那只生蛋的母鸡杀了,母亲边杀鸡边说:“她爹,让娃吃了,好饱饱的上路吧,在另一个世界也做了健健康康的人。”

  一向坚强倔强的父亲在那一刻,也掉泪了。他们杀了鸡,炖了一上午,冬天的寒冷 魔鬼般撕扯着一切,以及这个家苦巴巴的日子。母亲解下围裙,让父亲照看我,她则顶着刺骨的寒风鹅毛大雪,步行十里地去了乡里。她要给女儿留下一张照片。青儿到这个尘世已经五年了,五年的一路风雨,母亲又怎样忘却?母亲瘦弱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旷的雪野上后,老屋的门沉重的嘎吱了几下,父亲伏在门板上呜呜呜的哭起来,父亲像个孩子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镜头,永远影音在我的灵魂里。

  中午的时候,照相师傅真的来了,照相师傅被母亲感动了,放下手里的很多大活,骑着自行车摔了好几跤赶了过来,照相师傅是个很帅的男人,我到现在还有深刻的印象。他给我抱在家里那只木板凳子上,让我坐端正了,笑一笑。母亲说:“师傅,你先等一等。”母亲取来梳子,一下一下给我梳头,扎了一对小羊角辫子,还把平素不怎么扎的紫色蝴蝶结给我扎上了,母亲的泪落在我的头皮上,暖暖的,热乎乎的。

  照相师傅说:“你们照个全家福吧。”

  父亲站在母亲一边,母亲坐在凳子上抱着我在怀里,这是一张保存到至今的全家福。随着咔嚓一声,我在那一瞬,居然咧着干巴巴的小嘴笑了,照完全家福,母亲让照相师傅为我拍了扎着一对小辫子,一张脸似笑非笑,但很可爱的照片。

  那个晌午,母亲挽留照相师傅在家吃饭,师傅却因为忙,骑车回去了。

  将鸡肉端到四方桌子上,母亲说:“青儿,自己上来吃吧。”我气喘吁吁的`艰难的爬到了桌子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能把着桌沿站起来。 疾病的纠缠,我蹒跚行走很晚,别人的娃子说话早,我过了一周岁的生日还不会说话,母亲以为我是哑巴。爬到桌子上,我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这个滴水成冰的家庭,偶尔的荤腥,令人兴奋。我伸出手抓了一块肉,就朝嘴里塞,却由于我的牙齿残差不齐,咬不动放弃了,先是父亲看我吃不到嘴里,背过脸去,这位北方汉子放声痛哭,再是母亲把我揽进胸前,泪珠吧嗒吧嗒落在我脖子里,“青儿,你要好好的,老天啊,让我替孩子遭罪吧,她还太小了,就叫我当妈的替娃儿去阎罗殿吧……。”

  那一顿鸡肉,谁也没吃一块。

  照相师傅第二天就把相片送来了,相片中的我憨态可掬的样子。雪停了,雪后的村庄显得清冷蛮荒,几只雀子在院子里觅食, 送走照相师傅,生产队长马天力急匆匆的走进了我家,“赶快点拾掇一下,抱着青儿到乡里医院去,上边来了一支医疗队伍,免费为咱们看病治病!哎吗,累死我了,看来,你家青儿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父亲递了一支叶子烟,队长没抽,接过去,塞在耳朵上,“你两口子麻溜点,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就一天的工夫,还好几个村子呢。我走了,还有好多家没打招呼呢。”

  母亲给我穿好棉袄,手纳的棉鞋,和父亲一路上轮流着背我,好歹去了乡医院。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呢?

  就在这一天,解放军二三七医院的医生,认真地给我看病,开了很多中西药,叮嘱母亲一定按时让孩子吃药。孩子没大问题,只是乡村偏僻医疗设施太差,给耽搁了。

  半年后,青儿已经彻底好了,开始长肉了。母亲将我的那张照片镶嵌在一个木框上,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一点我不全信,也不能不信。在村人眼里像只小病猫似的青儿,在一样的大山里长成了一棵岿然挺立的松柏。坎坷不断的命运,让青儿学会了坚强面对。很久以来,忙于琐事家务文字的青儿,没有好好的静下心来陪一陪我的母亲。电话里听不得母亲的几句唠叨,就心烦。殊不知,母亲的数落不就是一种母爱的光辉照耀着我吗?

  有时候,我总找借口不想回老家,而母亲只是在暗夜里,对着我儿时那张照片说着藏在心里的思念的话。我若不孝顺,枉为人。

  这张旧日的老照片,一直伴随着母亲生活的轨迹,与我却是一种冷漠的忽视,我从没有尝试着走进母亲的心里,我甚至来不及咀嚼母亲给我的爱和牵挂,就一转身给了母亲一个冰凉的背影。任何时候,母亲在渴望用她的绵延母爱点燃,儿女经常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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