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到夏天有个结界的散文
那天晚上我约了小仙女看电影,收到妈妈的信息说爸爸病了让我能请假回家的话就尽快回家,我看到整条玉渊潭南路都成了氤氲的绿色,像另一个世界里的光,心想如果真是个梦就好了。
我还是看完了电影,梦还是没有醒。想起那个晋朝的阮籍,知道了他听闻母亲辞世后还坚持下完一盘棋的心情。电影结束,小仙女帮我开了一辆小蓝车,告别的时候我说我要坐夜车回家去。
夜里行车总是很奇特,像哈利波特魔法世界里的魔法师救急车,只是属于我的救急车没有那么狂飙突进,而像一列落后于时间的倒流车,如果时光能倒流,或许这辆车就是我三岁那年,爸爸带我出门远行的那辆,我清楚记得我在下车的小车站吃了小米粥和煮蛋。
那时候二十郎当岁的爸爸走一步是那么远,那时候的我以为我永远也追不上,在任何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他都走得那么远,只要他想丢下我,我永远也追不上。
夜里的车走走停停,窗外的灯和窗内的人不停变换,天亮的时候我看清了速度,我以为车就要停了,可原来车就这么慢。我对面和旁边都坐着一对夫妻,对面睡着的那对像是栖在树上的鸟儿,旁边的一对已经在晨曦里啁啾。
到医院看到爸爸的时候,他把眼睛闭着,把脸侧向离我远的一面,他不是不想看到我,他是不想我看到他现在的模样。不用去仔细想,若干年间我们好像渐行渐远,我不再是他架在脖子上的小姑娘,而长成了一个儿子的姿态,我们莫名就有了父子之间的较量。而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要在这样的`境况里回顾我儿时的亲密,可那些点滴就像他手背上滴落的药液,点滴可数,历历在目。
我到的第二天,医生终于肯给做手术,我就站在一旁看着,看爸爸妥帖地蜷曲着,看着铁管打进腰椎,听见他小声说疼,我的眼泪漫出来,从小妈妈是不准哭的,长到现在哭的次数清晰可数,可那一刻我也觉得好疼,疼是要哭的。
手术之后是七天漫长的引流,在这七天里情况总是反反复复,疼痛此起彼伏,妈妈心疼我不肯让我晚上也陪护,可夜里悄悄溜进病房,看他们都睡着的时候,我觉得这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幸福,相守本身就是幸福。
爸爸睡着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轻微抖动,像是灵魂去了一个梦里,那个梦里有起承转合,有起伏跌宕,我蹲在床头抓着他的手,想让他知道如果那个梦不美,就快点回来。爸爸是回来了,健康会一点一滴地回溯,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如果祈愿可以反悔,我真的希望我从来没想过我能追上他,哪怕他真的把我丢在异乡的街头,我都愿意他永远大步向前,前路光辉灿烂。
医生告诉我说,身体的机能是不可逆的,就像岁月的流逝,只能维持现状却不能期待有更好的奇迹。医生说的话怎么能信呢?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刮干净胡子,剪干净指甲,认真地眨巴着眼睛听我说医生的谬论时,我知道他像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一样,无比虔诚地学习人生新的课程……
再过几日,爸爸便可以出院,或许此次病痛能让他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是时光给予的残酷而温柔的警告。我便在他们的催促里忐忑地回到了单位。
回来的晚上一路时断时续的雨,夜里就放晴了,露出明亮的黛色,单位院子里的泡桐开得可香。
“我四十多岁的时候在心脏里装了三个支架,现在五十八岁了,不是还好好的。”回来之后,Z告诉我说。
“医生当时说心脏可以用多久呢?”
“三年。”
Z真是个好人,不是么?
夏天说来就来,声色浓郁,从春天到夏天,大概都有一个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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