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人鱼也浪散文
蹚蹚着地的拐杖声,再也听不到了。那有节奏的拐杖敲响干地皮的声音,不夸张的说,让我着急,惊慌,我想躲躲不得,留家又极不情愿的模样,至今都有很深的印象。我看不见自己见他时的模样,但我感觉到我的表情,是在懒散,无奈,没一点满意里邀他上炕的。
他是我大姑的女婿。因为他软弱无力,村里人都叫他软人鱼也浪。
我常常看着他的模样,在心里欣赏他。白葫芦一样的脑瓜盖,没几根毛发。粉奶奶的一张脸上,有如许多粗看不显的麻点,如猫头鹰一般的俩只黄眼珠子下,一颗蒜头一般大的鼻子。有意思的是;圆圆的鼻头中间,一条大拇指宽的痕,像谁掐过嫩葫芦,看流不流水水一样。
他是我姑的女婿,叫鱼也浪。
他这人有三大特点;一是软,二是慢,三是脾气怪。
先说他的软吧。但凡是个男人,铲锨土总不是问题吧。可他在生产队上整地时,总是铲满一锨土,送到架子车上时,就剩半锨土了。我就亲见过他的软。我上小学六年级时,他来家。进门问;“二叔,柱子今儿有事没?”我小名叫柱子。父亲问他有啥事?他说;“不忙了想让柱子帮天忙,我想搬动一下寒窑里的囤子,老鼠倒的一满不行了。”他问时,正值放暑假,父亲就答应了。
给他做活,人能等到睡着。慢的半天垒不好一根八九寸高的石墙。我想替他他不肯,他就那么倔的怪人。我只的铲一锨泥,等半天。好容易熬到太阳落山,窑里的光线昏暗下来时,总算能抬囤上石床了。谁想一只容俩三石粮的空囤,他都抬不起来。就在我吆喝着,看他直起腰时,囤与墙的缝隙里听到了他的连号带叫,原来他的头被夹住了。饿着肚子的我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到底让锅开了等面下的姑表姐听到了,她跑过来,腾出鱼也浪的头,一下抬囤上去,我们才好吃他家晚饭。
说他慢吧,一点不假。因为他的软,出民工支不了差,搞农田基建他推不了车。回队上种地,犁不了地,下不了粪。没辙的队长,只能安排他拉牛,反正有些犁田爱捣蛋的牛,总得有人拉着。他一牵上牛绳,慢的牛都睡着了。性急的扶犁人,抽上一鞭,坏事了。跑起来的牛,就会踩伤鱼也浪。因拉牛,他几次被牛踩烂了脚,得耗好些天去养伤。
说他怪吧,有时倔的谁都无法劝说他。我当村上大队会计时,公社分下来些救灾棉布。经村上俩委会讨论评定,鱼也浪家也有一份。是六尺红底大花的褥面子。到布领回来,我通知各家领东西时,别人都领了,唯他家迟迟不来。没奈何,我亲自送到他家门上。他俩口儿像商量好似的,死活不要。问原因;是因为村支书是鱼也浪他哥。他们不领那份情,不沾他那点光。我说那是国家的东西,共产党的.情,又不是书记自己的。咋说都不行,最后我只能交给书记手上,让他处理。
就这么个柔弱男人,百事不成的人,却领了份好妻命。我那姑表姐嫁过去后,不仅没嫌弃他,指责他骂过他,甚至连大声对他讲话的情形都没有。这让村里人都觉得奇怪,也让我的父母深感二人结了缘份。
鱼也浪这个样,当然辛苦的是我表姐。不说出门生产劳动,就是居家过日,柴一背,水一担要靠我姐。那几个娃的吃穿,都因为姐的拆烂补新,将将就就才养活大那些娃娃。
也正因为姐待的他太好。给鱼也浪惯下了毛病,他走路没紧没满,生怕把脉筋筛乱了。走那里只要一屁股坐下来,有个人陪他谝闲传,天不黑他不会回家。让他二里路的镇上赶回集,总是太阳落山时,才慢悠悠摇搭着身子走回来。
我那姑表姐死后,他连挂面不会煮。吃不上饭,儿子们都在砖厂打工,没人闲下身陪他,做吃做喝的。所以,在他活着的那些日子里,总是小儿子大大煮上一锅稀饭,放到对面寒窑里,让他慢慢自己热了,挨着日子去喝。
我说害怕他纠缠,是因为我城里的住所,实在不适合写作。人多事杂,心总烦乱。我总期待回老家,在旧宅里可以一吐情怀,写几天稿子。但是,在鱼也浪看来,我的回家,就是他的福星到了,他即可来抽烟喝茶,也有人陪他日日说话。还可以每天吃的美美气气,过的舒舒服服。
因为牵扯着亲戚关系,他不仅可以对我说,你比我强,挣那工资,可怜我一毛不挣,不吃你吃谁?他甚至敢对我说,以后把馍馍片。饼干面包芝麻饼多买上些,来个人好招待。我不好撵他走,又不忍心不搭理他。所以每次回老家,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是撵来的他。
所以,在他活着时,我是高高兴兴回老家,又嘀嘀咕咕离开它。常常因为他,打乱我的写作计划,没多少成效的又匆匆赶回城里的家。
鱼也浪死后,没人打扰我了,我该高兴才是。当真的见不到了,闲暇时我又会想起他。要不,咋说人会犯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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