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谎言情感散文
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6岁的儿子从外面跑回家,瞪忽着小眼睛,脸蛋通红地对我说,妈妈,你看,我的小手指割破皮了,要是吃几块肉就能快点长好,是吧?我放下缝补的内裤,说,没事,不吃肉也能长好,我给你包上。说着,我就找小布条。这时,儿子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只一会儿,就哭得抽抽搭搭。我慌了,把儿子搂在怀里,说,妈妈给你买肉吃。等儿子不哭了,我问儿子,干啥了,把手割破了?儿子说,小虎看见我编的蛐蛐笼子,就把我领到他家,要我帮他也编一个。小刀削树条时,割破了手指。我问,编好了吗?儿子说,小虎爸爸举着一块烤肉喊小虎,说,真香啊,真香啊,快来吃。小虎去吃肉,吧唧吧唧也说香。他们在当院的凉台吃饭,我在大门洞里编蛐蛐笼子。他们一边吃,一边看着我说,真香、真香,我就不编了,跑回家了。愤怒、酸楚一下子填满了我的肚子。小虎比儿子大一岁,他的爸爸是包工头。我让儿子自己玩,我去买肉。可是,家里穷得连着好几个月了没有一分钱。咋办呢?到谁家借钱呢?先别说借来借不来,张不开口啊。我伫立在院子里,感觉空茫一片。我呆呆地伫立着,好久也想不出弄肉的办法。太阳慢慢下山了,天色昏暗,这时,一只母鸡悠然自得地从我家栅栏门溜达进来。我心中一喜,马上想到逮住这只鸡给儿子炖肉吃。这只母鸡还不知深浅,绕了一圈,竟然找个旮旯趴下了。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把它抓住了。天色稍黑,鸡、鸭、鹅这三类家禽,最好抓,它们待在原地就像死了一样,任人宰割,不叫也不挣扎,只是把脖子和头尽力往前伸。抓住母鸡,我的手抖个不停,不听使唤。我从没杀生过,我的“良知”还在。我知道这只鸡是邻居家的,不一会儿,传来邻家喊鸡回窝的勾——勾——勾勾声。那只鸡感觉到我的杀心,吓得拉了一泡屎,滴答到我的裤脚上。我撒开母鸡,它跩跩地跑出去。
忽然,我看见儿子定定地看着我,我的腿立马软了,尴尬地说,我不让这只母鸡在咱家下蛋。儿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妈妈,我不吃肉了。听了儿子的`话,我的心像扎了几把小刀。从此,我落下了病根,一着急上火,心就扎着疼。我强忍着泪,笑着说,要吃肉,明天妈妈上街给你买。第二天一早,小虎叫开我家门,叫儿子接着给他编蛐蛐笼子。我问儿子,去吗?儿子想都没想,对小虎说,我不到你家去。小虎翻了翻眼珠要哭,儿子说,你别哭,把我的蛐蛐笼子给你吧。我叫儿子在家玩,我上街买肉。我走了10里多路,到了我母亲家,想跟母亲借点钱。一进屋我感到气氛不对,妈妈的脸色铁青,一问,妈妈和爸爸又打架了。妈妈脾气暴躁,执拗,她认准的事情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妈妈爱唠叨,千年谷子万年糠,没完没了,这也没什么,爸爸忍受不了的是,妈妈习惯通着爸爸的面数落奶奶的不是。奶奶去世多年了,妈妈对奶奶的怨恨不消,奶奶曾嫌弃她一连生好几个丫头。爸爸气不过,用笤帚打妈妈,用笤帚苗的那头打。记得爸爸也打过我,那次,他褪了褪棉袄袖子,拍我的后背,一点都不疼,相反,却让我体会到了深深的爱。妈妈不知道爸爸爱她吗?眼前的妈妈伤心得什么似的。我劝解了妈妈一会儿,心里空落落的。妈妈留我吃午饭,我说还有别的事情,走了。一路上,我恍恍惚惚的,阳光那么灿烂,我心冰凉。我努力振作,想了各种各样弄肉的办法,最终因为自尊、胆量、违法,没有去做。我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半晌了,我努力装出一丝笑容。儿子看见我回来,非常高兴,问,妈妈,买肉了?我说,妈妈买了一块熟肉,可是半道碰见一个要饭的小孩饿坏了。儿子,妈妈该咋做啊?儿子一听,吃惊不小,怔愣了一会儿,急急地说,妈妈,你把熟肉给要饭的小孩吧。我说,我给了啊,可是你今天又吃不到肉了。儿子兴奋得脸蛋通红,说,没关系,我长大再吃。晚饭我们吃的是玉米面饼子、咸菜,儿子吃得很香甜。
天不亮,儿子就起来,去山沟叉割树条编蛐蛐笼子。我把事情的经过对老公说了,老公唉声叹气。不一会儿,老公发疯似的对我吼道,老王家的丫头孬种。事先我也猜到老公也没办法,他早出晚归,一身泥一身灰拼命在建筑队干活,可是,一年到头不开支。离开不干吧,血汗钱泡汤,干吧,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公天生懦弱,愚笨,啥事和他说,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适得其反。听了老公的话,我气得不行,失去理智,回敬道,老司家的儿子不孬种。老公鼻孔大张,嘴唇哆嗦,大声说,啥事都得老爷们管吗?我一下子冷静下来,心说,对牛弹琴不怨牛,怨人不看对象。多说无益。谁叫我右手残疾呢,谁叫我比老公大五岁呢?再说,老公说的也没错。我唯一后悔的是,听信老公的话,在家哄孩子,做家务,侍弄田地,不出去工作。不工作,就挣不来钱。挣不来钱,就被人轻视。我认清了事实,在心里对老公发狠,我不指着你,你只是孩子的爸爸,其余啥都不是。
我到县城走了一家又一家单位,要求给人干活,当天结算工钱。人家对我说,别说当天结算工钱,当月结算工钱的都没有,一个月压一个的工资就不错了。后来,我对一个看着面善的饭馆老板央求说,我刷十天碗,只要三天的钱。到第十天,就把三天的工钱给我,行吗?老板答应了。十天里,儿子再没问我买肉的事,他安静地在家编蛐蛐笼子,编好几个了。我上县城饭馆刷盘子。县城离我家不远,7里路。我拿到三天的工钱,给儿子买了猪肉。那时候,一天工2元钱,一斤猪肉一元五角钱。
吃猪肉的时候,儿子把他编的蛐蛐笼子串在一起递给我,要我拿到集市上卖。儿子的话,像一块火炭烫在我心上。我没有卖掉蛐蛐笼子,我把它们藏在窑洞里,珍藏起来。但我还是给了儿子1元钱,说蛐蛐笼子可好卖了。儿子把钱还给我,我坚决地把钱塞在他手里,说,你买啥都可以。
之后,我在家开办了幼儿园,既能照顾家,照顾儿子,侍弄田地,还挣到了钱。
我家的日子慢慢好起来,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有房子有地。老公打工每月都开支,拖欠农民工的工钱,国家不让。老公变得知疼知热,比以前更加勤劳,还特别尊敬我。我宽慰了。
平日,我与人为善,但是,遇到财大气粗一再欺侮我的人,我就撒泼,拼命。老公说我是泼妇,我说我何尝不想当淑女。儿子说,妈,我理解你,但是,撒泼、拼命不值得,你有一点闪失,都扯着我的心。
如今儿子长成大小伙子了,高大、健壮,一米八几的个头,威武。和他一起过马路的时候,他把我紧紧夹在腋下,一个劲地说,妈妈,小心。我感到非常好笑,说,我也不是80岁的老婆婆,你这样夹着我,我不自在,也不得劲。再说,就算有危险,那危险我也不愿意让你承担。吃饭的时候,儿子总喜欢给我夹肉,我嗔怪地说,我不爱吃肉,都说100遍了,你咋还给我夹?他说,我就要你锻炼着吃肉,咋地?儿子总夸我年轻,漂亮,其实我知道,他是哄我开心。
小虎的爸爸五十多岁就去世了。那年夏天,他穿着白汗衫到自家菜园摘豆角,说炒肉吃,豆角摘半道,一个跟头栽倒,再也没苏醒。
贫穷是一种病痛,终究会过去的。如果因一时的贫穷丧失了良知、理智或者尊严,那个阴影是一辈子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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