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打铁声散文

2018-08-24散文

  “叮叮当,叮叮当,我是快乐的小铁匠……”街上,幼儿园的校车正在送孩子们回家,沿途洒下欢快的歌声。

  在孩子们的心里,打铁,该是一种快乐的游戏吧!

  小时候,我们村东头,有一个铁匠铺。农忙前,就叮当起来了。石头他爹用铁钳夹住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大铁墩上,用小铁锤叮叮轻敲,石头挥动大铁锤,咚咚应和。大锤小锤,上下交替,砸出一朵朵耀眼的铁花。红铁块像团透亮的红泥巴,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然后被放进凉水桶里,嗞——升起一团白雾,锄、镰、镢头……一件件农具就闪着铁青的光泽,准备着奔赴田野。

  孩子们常围着铁匠铺着迷地看。弟弟说他长大了,也要学打铁!母亲说,世上三大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你没看见石头脸上的汗吗?你没见石头天天皱着眉头?他爹一死,铁匠铺恐怕要关门了……

  年幼不知世间苦,不知道打铁人一锤又一锤,使劲砸着的是苦累,是汗水,一曲沉重的打击乐,触摸着日子的无奈与不甘。

  后来,翻了《世说新语》,却发现,有人在快乐地打铁。魏晋的洛阳城郊,大柳树下,绿荫匝地。风箱拉起,灶中的火苗,跳跃升腾。打铁人,身材高大,爽朗清举,若孤松独立。他举起了铁锤,火花四溅。歌声响起来了,应着锤点,点燃了寂静的世界。呆头呆脑的铁块被唤醒了,出落得婀娜多姿。农夫拿起镰刀,大拇指在刀口上轻轻地刮着,试着它的锋利,满意地点头。打铁人微笑着,看着农夫脸上的憧憬。

  打铁的是嵇康。也许学识达到一定境界后,各种艺术及技术之间,是相通的——他善于文辞,长于书法,工于绘画,精于琴艺,甚至擅长锻铁。如果要谋生,他可选的职业很多。以他的才能,出将入相,也完全可能。然而他多次拒绝出仕,选择了打铁。有人来打农具或学艺,他也常不收钱。

  这位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为何喜欢并不高贵的铁匠生活?因为他赋予劳作以意义,这就是,不做司马氏的官,他照样可以自食其力。于是,打铁,成了一种享受,一种宣言,一种象征。叮叮的声音,常人听到的是铁器撞击,只有嵇康知道,他在演奏着一曲别样的《广陵散》。他不知疲倦地砸着,炉膛中的熊熊火焰,铸出打铁人棱角分明的傲骨。

  生活中,每个人都在从事着一种劳动。首先是为稻粱谋,在收获温饱之后,能不能收获快乐,就看从事者能不能赋予这份工作以温饱之外的意义。就像古人,种田,有“但使愿无违”的坦然;教书,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喜悦;从政,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于是,每一项劳作在辛苦的表层下,都藏着浓浓的诗意与深层的快乐。每一个日子,在奋力的锻打之中,都奏着一曲饱满明亮的歌。

  我抬起头,看见夕阳,正如烧红的铁块,是谁正挥着铁锤,叮叮当当,溅起的火花映红了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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