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一块空地,母亲在那里种了两株葡萄。
刚插条时,母亲几乎每天都要绕着四周查看,看缺不缺水,有没有生虫,怕小鸡叨伤了它,又怕小猪拱坏了它。后来,她索性用枣刺给葡萄秧圈了个篱笆,再盖上一层青蒿。葡萄也争气,秧子不知不觉开始舒展蔓延,卷曲的藤蔓贴着地面蜿蜒爬行,像一条条仰着头奔流的绿色小溪,在枝条上潺潺流动着,生机满溢。
母亲央父亲给葡萄树搭了个结结实实的架子。葡萄有了指靠,长得更加欢实了,绿荫一天天浓了,密了。
母亲拿小铲子给葡萄松土,一铲一铲下去,土疏松了,母亲的汗水也下来了,一滴一滴砸向泥土。可她干得全神贯注,全不理会那些汗水。接下来修剪枝条、摘心、掐花,母亲样样仔细,说那样才能结出个大味甜的果实来。
第三年夏天,我惊喜地发现葡萄挂果了。一串串绿豆般的小精灵垂在茂密的藤蔓间,滴水流翠,让我的目光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它们稚嫩的美梦。
当葡萄长到黄豆大小时,母亲开始疏果。我看到无端被摘下的“小宝宝”,心疼万分,埋怨母亲心狠。母亲说,有舍才有得,不然果实都长不好。在这个时期还要定时给葡萄浇水,施壮果肥,琐琐碎碎的,母亲从来也不觉得烦。
葡萄似乎颇通人性,许是不忍辜负母亲的苦心,小果子长势喜人,一天一个模样。
一个清晨,母亲兴奋地唤醒我说,葡萄熟了!我这才发现有好些天没去看过葡萄了。饱满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枝头,在清晨的阳光下向我眨着眼睛,调皮又可爱。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串,捧在掌心沉甸甸的,果然“秀色可餐”,看看就醉了。摘一颗送到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液顿时直入心脾。我忙摘下一颗递给母亲,母亲尝一口,满意地笑了:“以后你就有新鲜葡萄吃喽!”
此后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我都会在母亲的召唤下回到家乡,和母亲一起摘葡萄,吃葡萄。一串串紫玛瑙收在篮子里,看我吃得香甜,母亲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眉眼里全是笑意。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透着多少浓浓的爱意啊!
有一年母亲病了,再也不能陪我摘葡萄了。每年葡萄成熟,我总会摘几串,让母亲尝尝。躺在床上的母亲想要说什么,张张口,虽然说不出话来,看得出她很开心。
今夏的葡萄又熟了,满架的葡萄紫得透亮。站在葡萄架下,我像以前一样伸手摘下最大的一串,喊,妈,吃葡萄!小院里空荡荡的,没有回音,我缓缓神儿,忽然明白,母亲再也吃不到她亲手种下的葡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