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人不喝腊八粥,却吃腊八面。这是把腊八豆(大颗粒的玉米珍)和黄豆、大豇豆等各类豆子煮熟,一起放进汤面锅里。面条是一匝长的手擀面,比韭叶面宽两倍左右。我们称作‘腊八’。小时候过腊八,心里早就装满了期盼,腊八这一天放学一出校门,风一样的鸟兽散,口里喊着‘吃腊八喽,吃腊八喽’,快乐得像鸟儿一样地飞回家。
回家端了粗瓷碗,走出家门,和大家围成一团。其实,家家的腊八饭没有多大差别,不一样的是碗里的油泼辣子调了多少。都说吃腊八要吃八碗,大家都很卖力的吃,小肚皮撑成了小鼓,还要跑回家用大勺给小碗里舀。还要用筷子将面条甩到或挂在树枝上,嘴里念着“柿柿树吃腊八,明年给咱结疙瘩”。似乎柿子树上还没萌生的叶芽真的要挂满果实了。其实,这挂在树上的面条大都被鸟儿叼走了。之所以有这个口诀是先祖们对自然生命的尊重,是呵护鸟类的遗风。那时候的天很高很蓝,空气洁净清新,站在家门口就能看到南山,秦岭像画儿一样。树上有太多太多的喜鹊和麻雀,腊八前后,常常有大群迁徙的乌鸦遮天蔽日的飞来,在树上叽叽嘎嘎地逗留跳跃,气势宏大,很壮观。
每逢腊八的前一周,父亲都要准备过节的腊八豆。村口有一个石碾子,父亲会提半斗包谷在石碾子上压。先将干包谷铺在石碾上推几圈压碎,再用粗筛子筛掉小的颗粒。我喜欢看父亲旋筛子的动作,无论筛子有多重,父亲旋起来却非常轻松自如,双臂摆动的节律很匀称,震动旋转的筛子在空中画出立体感和层次感很强的轨迹,似乎把父亲性格的韧性和耐性全都抖落进筛子里,这种朴实无华的美感常常使我回味和感动。等到谷皮的旋涡在筛子的中央隆起,他会适时停下,用双手拘出谷皮随手洒在地上。一群麻雀在树枝上虎视眈眈地守候着,等父亲碾完玉米收拾完东西,麻雀们会一窝蜂地猛扑下来,抢食落在地上的残渣,有时候为了抢夺一粒米,两三个纠缠在一起,一边喳喳地大声喧哗着,一边在地上不停地打斗翻滚着,随后分散开来,一起飞到树上,鸟儿制造的欢乐场景常使我看得着迷。
煮腊八豆是一件麻烦的事,一是包谷颗粒较大,很难煮,二是各种豆子忍耐的火力不同。母亲是在前一天晚上开始升火煮腊八豆的。母亲说,煮腊八和煮牛肉一样,一定要过夜,否则会煮不烂。所以,每逢煮腊八的时候,母亲会把火烧到十一二点才肯休息,父亲总要半夜起来给锅底续一把火,为了保持火力,一般用的是硬材。
其实,自从三十多年前走出家门,我已经没有吃过腊八了,但这腊八的味道却一直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