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家庭院西侧自然生长出一棵椿树来,据说是风刮树种或鸟类携带而来。至今年已长至十余米高,夏日浓荫蔽日,在阶廊椿树荫下可避暑,可闲谈,可摆桌饮酒。因不辩椿树两种的区别,只知香椿味香,可做菜,臭椿味臭可成材。臭椿在东北及南北方广泛种植,香椿多植于中南部,少部位于辽南及内蒙甘肃南部。
岳父家居于辽南,我边查百度边辩识,见此三年生椿树树干表面较光滑,不裂,是臭椿特征,每一枝叶片数目则是单数,也是臭椿之奇。从气味上,使劲揉碎叶子后有青草味的微臭,那自然更不是香椿的香味了。岳父母所在的辽南是果蔬之乡,大家对房前屋后的果树熟视无睹,倒是此椿树享受到了物以稀为贵的殊荣。此树颇为吉利,《庄子·逍遥游》中“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古人传说,上古有大椿树,八千年为一春,八千年为一秋。《本草纲目》曰:“椿樗易长而多寿考”。人们常以“椿年”、“椿令”祝长寿。在家乡,还有一种说法,如果谁家的孩子长不高,在大年三十,抱着椿树,说: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来解成板,我长高来穿衣裳。来年就会像椿树一样,蹭蹭往上长。这当然是人们一种美好的愿望,因为椿树是一种速生树种。后世以椿为祝寿之辞;且特指父亲长寿。椿龄无尽,像椿树一样长寿。
小学二年级,刚学会使用字典时期,对自己的名字的各种写法十分好奇。找出了字典上“春”字读音的多种字,其中对“椿”颇为青睐。记得那时三十二开本的《新华字典》上解释为:“植物二种,香椿和臭椿;椿庭代指父亲,椿萱代指父母。”我本拟将“椿”作为小学生的别名,因老师说椿多指臭椿而作罢。大学时期,看三言两拍,一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椿树好像第一次出现在小说家的视野中,当时我觉得这椿树,与思春,与偷情,与弗洛伊德的性心理说,都有了关联。小说中写道:“光阴荏苒,不觉又捱过了二年。那时兴哥决意要行,瞒过了浑家,在外面暗暗收拾行李。拣了个上吉的日期,五日前方对浑家说知,道:‘常言坐吃山空,我夫妻两口,也要成家立业,终不然抛了这行衣食道路?如今这二月天气不寒不暖,不上路更待何时?’浑家料是留他不住了,只得问道:‘丈夫此去几时可回?’兴哥道:‘我这番出外,甚不得已,好歹一年便回,宁可第二遍多去几时罢了。’浑家指着楼前一棵椿树道:‘明年此树发芽,便盼着官人回也。’说罢,泪下如雨。兴哥把衣袖替他揩拭,不觉自己眼泪也挂下来。两下里怨离惜别,分外恩情,一言难尽。”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中第二次出现椿树,则是偷情的前期,文中写道:“大凡人不做指望,到也不在心上;一做指望,便痴心妄想,时刻难过。三巧儿只为信了卖卦先生之语,一心只想丈夫回来,从此时常走向前楼,在帘内东张西望。直到二月初旬,椿树抽芽,不见些儿动静。三巧儿思想丈夫临行之约,愈加心慌;一日几遍,向外探望。”
这以后,就演绎出曲折离奇的珍珠衫爱情故事。如此看来,椿树之约,椿树之思,也有评剧“花为媒”的功效,也可视为“椿为媒”了。
天下树木之多,何以椿树称王,这里还有一段故事。相传在唐宗征东时期,太宗李世民亲巡敌城时被偷袭追击,不及返回大营,被迫退至凤凰山下的椿树沟。李世民察看地形时发现当地椿树特别多,遮天蔽日,村民散居于此,如诗如画,非常漂亮。便问这里如何称呼?随从人员回答“椿树沟”,李世民思索片刻说:“椿树茂盛挺拔,开金色的花,结金色的籽,当为树中之王。”因李世民为真龙天子,从此,椿树无论是长在哪里,总是高高在上,后来小孩都称它“椿树王”。李世民的军队驻扎椿树沟后,所带军粮均已用尽,由于出山的唯一通道被敌兵所围,无法与运送粮草的队伍取得联系,此时,将士们已无力征战,士气大降。李世民见状,心急如焚,如果再得不到粮食必将全军覆灭于此。关键时刻,居住在椿树沟的村民见李世民的军队是仁爱之师,便主动把自家煎饼和豆沫、大葱运到李世民的大帐内,李世民连连向村民们道谢,当即集合早已饥肠辘辘的将士们,狼吞虎咽般地饱餐一顿,众人齐夸煎饼太香了!顿时将士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涨,李世民遂做好突围计划,帅领将士们一鼓作气杀出重围,会合大军消灭了高勾丽军队,大获全胜。
在我的眼里,看不出椿树有王者独尊的霸道。根一样扎在地下,枝叶一样长在阳光里,没有丁点的特殊待遇。它们所想的,就是长得高大,长得粗壮。我站在椿树下,感觉人也应该在脚下扎些根须到土壤里,扎得很深很深,然后像树一样长高长壮。而天天在枝头放歌的花喜鹊,还有天天在树干上奔跑的黑蚂蚁,都一样喜欢这棵椿树。
最后,又看到那首歌谣的另一个版本。臭椿里能出椿树精和椿树王,而这椿树精和椿树王也有妙用。如果一个人在成年以前,个头若比同龄人小,他可以选择一个既无星光又无月光的凌晨,摸黑去搂住一个椿树精或椿树王,然后慢慢喊出几句谣:“椿树精,椿树王,椿树粗,椿树长,你往粗里憋,我往高里长。”老人们说,这样喊过以后,树会越长越粗,而个子小的人也会越长越高了。
不过老人们的故事有个尾声。他们说,从前有个人这么试过,只是这人很紧张,把几句谣喊反了,于是这椿树越长越高,反倒是这人是越长越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