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着盆地,皖河从中流过,乡村公路穿过湖田的腹部,直抵天柱山后山。车子在它的腹中熙来攘往,如同一只识途的老马,左右顾盼间,是衣锦还乡时的春风得意。
湖田是天柱山后山的一部分,将它喻做一位待字闺中的少女也许有些俗气,但它骨子里的确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气质,不刻意哗众取宠,于恬淡安然中隐约着一丝躁动。依山枕水的湖田在流光中坚守着一份泰然,四季交替的时候,心思也会动一下,换一换装,春青夏碧,秋来一袭霓裳,冬季白衣胜雪,千年如斯,不曾改变过什么。有时它眯着眼睛悠闲的晒着暖暖的太阳,有时它会在山涧旁幽泉边枕着一丝清凉想着馥郁的心事,有时也放纵一下自己,脸上飞起一抹抹灿烂的红霞,而在飞雪漫天的时候,它会把自己的心事珍藏起来。它也有消失的时候,暮色四合,她会消失在山间的幽暗中,弯弯山路的尽头处。
湖田人总是活在自己的故事当中,他们笃信和坚守着这方土地的灵气,曾因王母娘娘灯会兴之所至的两头雄狮翩然而舞,锣鼓声绵延不绝,不料山洪爆发,盆谷成了一片湖泊。上天有好生之德,最后王母终究垂怜众生,点狮成石,这场乐极生悲的事件终于停歇。山洪退去,湖田成了传说,人们搬到龙井谷和锣鼓冲枕溪而居,或依山盖起了房子。遇上红白喜事的时候,也敲起锣鼓,这是当地的习俗,也是对往事的缅怀。
湖田寂寞而不落魄,这是一种受时光浸润之后清绝的笃定,它是很难用语言所能形容的。我们一行人溯谷而上,一头扎进龙井冲的腹中,一条逼仄的古道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它的距离,路上的石头已磨得溜光圆滑,交错着嵩草和荆棘,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这是一条不知年岁的路,如今人迹罕至,很长时间没有人走了。打猎砍柴采集成为古老湖田的记忆。在一片竹林的深处,隐约着一户人家,有着“深山藏古寺”的含蓄美,开始我并不认为这里有人居住,后来下山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老年妇人提着竹篮上山,才回击着我这个山外人的偏执的思维。村主任一路走,一路为我们如数家珍的介绍板栗、翠竹、枫树,以及一些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湖田人的心中的景点。路在一处高崖下匿迹。我忽然想起山脚处的一溪碧水,抬头间一处飞瀑兀现眼前,飞流直下,不失一种超然遗世的孤傲与俊逸洒脱。它仿佛是一位隐士,山脚目不能及,尽管站在它的脚下,仍然可望而不可即。
听村主任说,湖田人平均寿命高达78岁,是天柱山远近闻名的长寿村。站在溪涧边,蹲下,掬一捧清纯的泉水,清凉且甜,光可鉴人,内心清凉且生动。我想起了钾锌硒镁钙这些化学元素,以及网络盛传的化工污染事件,而当都市人徘徊在喝上安全水的迷茫之中时,在湖田竟唾手可得,与养生这个字眼无缝对接。在湖田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我喝上了用这山泉泡的当地的山茶,做工不是很精细,泡开后也不是很养眼,但是喝出了与众不同之处,大山的味道,这种感觉我说不上。
趁着中午的间隙,我们围在一起掼蛋,主人们忙着烧饭,招待着我们这批来自山外的客人。村主任给闲在一旁的客人热情的讲解,他将湖田发展的思路、即将架构的宏图说给我们听,脸上信心满满。满目的绿荫,田园遍铺绿意,掩饰在山水间的房子袅袅升起了炊烟,一只猫眯着眼在打着盹,两个土狗在田埂上窜来窜去,几个土鸡在屋后的竹林里啄着食,它们并未因为外人来让自己的生活秩序有所改变。这些原始而极富“土气”的场面让我沉入了记忆。如今,山外的田园和村庄大都换上了现代的盛装,而湖田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操守,寂寞着,保持着山上植物的姿态,任四季流转,任风拂过,零落成泥碾作尘,不食人间烟火,有一种恍若隔世的远,又有着一种旷世的静。
主人为我们这些客人准备了一桌子土菜,鸡猪是自家养的,蔬菜自家种的,野菜是在山上采的,新鲜的竹笋、脆嫩的蕨菜、胡萝卜丝、干豆角、刚从河里捕捞的河鱼,绝对的绿色和养生。饭后一拨人又凑在一起掼蛋,而我们禁不住李主任的热情相邀和鼓动,驱车前往锣鼓冲。
龙井冲和锣鼓冲比肩而立,从山巅汇淌成流的水穿越峡谷,最终在山麓处交汇成皖河,前山的潜河和后山的皖河依山环流,形成天柱山“两河夹一山”的独特风貌,而距离湖田村不远的乌石堰与建于潜河的吴塘堰并称为潜山的两大水利工程,一起被写进了县志,而这也让人们记住了湖田这个名字。沿着一条不甚宽阔的土路驱车颠簸,龙井冲的逼仄幽深与锣鼓冲河谷的宽阔绵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美。走在龙井冲山间古道上,那奔腾的山涧神龙见首不见尾,近在身边,又无法捕捉。锣鼓冲则不然,一进来便直入主题,将自己完全打开在游人的面前,两侧的山高崖陡,一条宽阔的山溪奔腾而下,耳边满满是震耳欲聋的水声了。望着树木被风轻抚的线条,溪岸边的房舍,被溪水冲起的白色细浪,我索性坐下,没有继续往上走。窥一斑而知全豹,虽然没有穷尽极致,但它还是触动了我的内心。
下次再来吧,也好留一念想,我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