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学生时代,我是个性格内向腼腆的人,不擅长与人交谈,朋友自是少得可怜。要说现在,我估计多半提起我这个名字,我的同学们可能都只有模糊的印象,但是对与他们,我在心底保存了好多记忆,时不时地会想起他们。
我要说的第一个人,是我短暂的同桌,她叫代建玫,她来自农村,脸蛋倒也不错,但是奇怪的口音,还有头上竖的一个象刷子一样的马尾,可能还有一些天生的自卑感,让她不知不觉地成了我们全班的倒霉蛋,那时候的男女生之间,本有着清楚分明的界限,但是在对于嘲笑捉弄她的这个问题上,却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我现在敢说,世界上最残酷最无情的事情,就是你处在一个被孤立的集体里。男孩子欺负她,揪她辫子,当面嘲笑她的口音,女孩子仿佛她不是同胞一样,根本不肯伸出援手,不和她玩,不和她说话。什么时候她都孤零零地一个人。
我现在在忏悔,最开始老师把她安排在我旁边坐的时候,我对她的态度也是把她当隐性人一样,心里对老师的安排是一百个不高兴。但是有一次,一个男生把发下来的作业本上,给她的名字改成——带贱霉!还得意地拿着他的杰作到处宣看。我看见她发了火,象小豹子一样把作业本抢了回来,之后却恢复了平时的沉默了,盯着作业本紧紧地看,然后默默地用橡皮擦擦去,眼眶里似乎泪水要涌出来。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对她的过分,从此以后,我开始跟她说起话来。
最开始的交往也是带有同情和怜悯的,我现在时常在想,如果我再关心她一点,再跟她走近一点,面对别人对她的欺负再勇敢一点,她也许不会离开我们。那时侯,她成绩特别差,在我的思维里,只有成绩好了,才能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我开始帮助她学习,给她讲题,督促她做作业。无奈,她真的是学习能力很差,几次测试后,她还停留在原阶段。我的热情慢慢熄了火,冷却下来,虽然没和以前一样对她,但是言谈里不免多了些冷淡和敷衍,我开始了自己的努力学习……
突然有一天,她不再来上学了。全班失去了嘲笑的人,我也失去了一个同桌。过了一个月,我突然收到她的来信,她说她去了江浙打工,言辞间有对我的感谢和喜欢,还附寄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是她在个小相馆照的,穿着一身绿军装,虽然还做着可笑的姿势,但是脸色红润,神采飞扬。我也赶紧回信,说我的近况如何如何。通了几次信后,我的重心全部移在了学习上,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等到我大学的时候,不知道谁告诉我,她已经结婚了,生了小孩,那时,她对我,真成了个遥远的名字,只是她的信,她的照片我还收藏得很好,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只要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好。
昨天,丽跟我语音,嘻哈闲聊了半天,她突然对我说了句——"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代建玫死了!"丽是和我站在一起帮助她的人。
"啊?"我真不敢相信——"不会吧?"
"真的,死了几年了,我大四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们唏嘘了半天,我才渐渐知道大概,好象是她也没有跟人合法结婚,又怎么被那狠心的男人甩了,疯了,死了……
我们沉默了半天,丽轻轻地说:"她真是个悲剧,她太苦了!"我心里很难受,算算起来,丽和我大四的时候,我正享受着快乐的校园生活,她却疯了,年轻的生命就这么去了,她一生就只活了20多个年头。
"她死的时候,给我妈来了个电话,她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她叫我妈给我说,她被某某和某某****了……"我震惊了,她说的几个名字,都是昔日的最爱欺负她的几个男同学。
原来就在她已经混乱的记忆里,同学给她的伤害这么深,都过了这么久,从前同学们也许是无心的恶作剧,她竟把它和她的悲惨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可是谁也不能说,如果当时我们不这么对她,不这么逼她,她会离开我们吗?
也许好多人已经把她忘记,不记得曾经嘲笑过戏弄过这样一个人,可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