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半梦半醒之间,脑子胡思乱想,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三十年前下放到我村我队住我家隔壁的知青小马。
黄山二十四溪之一的阮溪自西向东从村北流过,清流浅滩之间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个深潭,那是我少年时的乐园。每当落日余晖中小马收工回来,我便立刻去找他,春天里看看是否采回了“梦”(草莓),夏季中是否打来了“杨桃”(猕猴桃)。初秋小马摘山苍籽归来,我顾不上替自家捡去山苍籽里的叶子和杂质,在父母“回来、回来”的叫唤声中跑去帮他,目的是想让他带我下河去游泳。
小马身高一米八,叫什么名字,现在已记不得,也许当时就并不知道,大人喊他小马,我也跟着“小马、小马”的喊。只知道他是江城芜湖人。偶尔说起他的家乡,说到长江,引得我这个山里娃十分好奇。特别是当他说到用轮船驮火车过江时。我脑海便好一阵子都在琢磨,那该要多长的大轮船方能装载下我只从电影中见识过的巨龙般的火车呢?在我眼界里,小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然而,小马最让我佩服的是他的游泳本领。在虽然清澈见底却有三四米深篮球场大的深潭中,小马可以立着身子脚不沾底地从左到右不停地踩水,并且他在踩水时,向左右伸展着双臂,如雄鹰般地扇动着两翅拍打水面,溅起两串一米多高的水花。这时,他的上半身连同发达胸肌裸露于水平面之上——如展翅冲飞、搏击长空的雄鹰!
从此,在我的脑海中就时常浮现小马拍打水面、展翅欲飞的一幕。
后来我游泳时也每每学他的样式,但仅能露出肩膀而已。而当我年近不惑住到黄山北边的小县城时,我便常常在梦里飞,拖着沉重的身子飞过一座座高山,飞奔浩渺的水面。
晨曦睡眼朦胧之际,妻子就在喊:“又有两只鸟儿飞进来了。”住家顶楼,房子装饰时除包了门窗、阳台外,室内未加任何隔断,显得宽敞敞、亮堂堂的,从后窗口的小鸟可以望见前面窗子罩住的黄山,故时常引诱小鸟穿窗而入,成为我家的不速之客。记忆中鸟儿第一次闯进我家时,一家三口都很兴奋,赶紧关闭窗户想抓住它们。几经周折未果,心想就让这空荡荡的房子作它的鸟笼罢了。没想小鸟总将明亮的玻璃视为无物,如飞蛾扑火般欲破窗而出,不几下就碰撞得头破血流,发出悲惨的唧唧声,招来前后楼房、电线杆上的其它小鸟或大声为其呐喊,或啾啾嘁嘁替其哀求,闻者无不揪心。眼睹其惨,耳闻其悲,令人心碎。于是将门窗尽悉打开,让鸟儿飞奔自由的天空——此刻,外面的鸟类也归于平静,间有鸣叫,那也是欢迎同类。
从那以后,但凡有鸟来访,不再挽留。但它们有时并不能领会主人的好意,总是惊惶失措地东躲西藏,害得我们搬沙发,移床铺,折腾几番才能让鸟儿回归自由的天地。
办公室的下方就是太平湖。我时常盯着这一湖由黄山小溪汇聚成的美丽的绿水,想它们于此稍许停顿之后,经青弋江从芜湖汇入长江时,它们能遇见在水中做展翅欲飞状的小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