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经过了一场持续了两个月的干旱
麦子已接近成熟。她走在
回家的土路上,适应了木质地板的
高根鞋,使她的脚陷入一场
她未曾预料的折磨中
“怎么这样难走?”——这是她十年前
感受不到的,十年前,她是村里唯一的
大学生,接到通知的那个下午
一双破胶鞋穿着兴奋,曾跑遍了
这里的每一条路。如今是变了
已到了2000年,但故乡的贫穷
并没有被四个现代化的宏伟目标
抛出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
凋敝的房舍,残缺的庭院
在一群毛白杨的荫泽下,显得
犹为沧桑,这就是故乡
比梦里的更为具体--反而使她觉得
沉重,压抑,缺乏某种诗意。
2
她时尚的低胸裙,象一枚炸弹一样
掀起了乡村成吨的寂静
在乡人沸腾的目光里有人认出了她
她也认出了他们
寒喧是必要的,问候并不显得多余
虽然她一口的普通话
已使他们感到了距离
在冷却的激情中,她穿过小街
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象启瓶器一样
打开了她的心酸
“父亲会变成什么样?五年了……”
一个在粪坑旁玩耍的小孩
看到了她后突然兴奋了起来
“爷爷,姑姑回来了”
在小侄子飞奔的叫喊中,她
透过半开的大门,看到了她的父亲
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衰老已使他象一台快要报废的机器一样
躺在天堂的隔壁
“爹,我回来了”她急切短促的声音
被无限缩小后
传到了他的耳膜
“是六妮,六妮,你回来了?”
他站了起来,佝偻的身影
象一个百米赛跑运员预备后的姿势
泪流了出来,沿着她那被丁家宜
滋润过的脸
她的心酸是透支的,在掏出手帕之前
她已尝尽了泪水的咸涩
3
麦田。烟地。粪坑。瓦房。土墙
以及父亲叠满皱纹的脸
在她的泪光中渐渐消失
两天一宿,她短暂的停留
并没有给故乡留下什么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泪水
和对母亲的思念了
发黄麦田里的一对堆土,坟
那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也可能会是任何人的一生
她想此时,总是禁不落泪
在双层卧铺车里,她看上去更象
一个离家出走的娜拉,尽管
火车载着她,正奔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