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处那家咖啡厅,静谧中含着几分书香气,吸引着不少人去。时光在这里总是悠闲的。
从玻璃门走进一位女子,服务生对她心有灵犀地笑,看得出应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她都坐在临窗的一个位子,可以看到停车场,可以观山景。此时,一位男子坐在那里,对着笔记本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偶尔接听一下手机,很商务的样子。她走过去,羞怯地说,抱歉啊,我下午常来这里,边喝咖啡边写作,习惯坐这儿的,别处,就没了感觉。
男人抬头对她友好地点点头,说,坐吧,随意。
她坐了下来,对服务生莞尔一笑:还是一杯。服务生解人心意地回身端咖啡去了。
她打开精致的笔记本,手指在白色键盘上轻巧地弹跳着,仿佛那是一张精巧的琴。她时而望望窗外,托腮沉思。以前,她偶尔和朋友来过这儿一次。朋友说,来这里休闲的,多是商务人士,因为山坡附近,有很好的天然浅丘果岭,那些人常去那里打高尔夫,而后来这儿坐坐,喝杯咖啡。那些平俗没品位的男人很少能到这儿来,再说想来这儿也得消费得起呀。她听了,对这里有了几分心动。窗外有微微的风,午后的阳光映在大理石餐台上,蓝调音乐似有若无地萦绕着,夏日午后变得慵懒起来,一时让人恍惚,如置身于英国某个小镇的咖啡馆。服务生把一杯袅绕着香气的咖啡放到她面前。男人的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看她啜饮咖啡的乖巧样子,问:您是——做什么行业啊?
哦,我是写东西的。她语音轻柔甜美,说完抿唇一笑。
就聊起了,从咖啡开始。
谈起咖啡,她毫不陌生。她把脸庞从长发遮掩中露出来,说起她常去的地方是雅堤和卡伦沉香,最喜欢喝卡布基诺时一点一点舔着泡沫的感觉。她说,不过,一个人的夜里,我只喝黑咖啡。朋友们都说我太娇弱不食人间烟火……
对面男人倚着靠背,开始带着几分欣赏凝视她:长长的波浪鬈发,单眼皮,高颧骨,厚嘴唇,宽肩臂……不过,倒是有几分文艺气质。
迎着男人的目光,她的表情变得娇嗔起来,双眸迷茫,说起她爱做的事:我喜欢静静地坐着发呆,还喜欢夜晚在阳台上晒星星,来山里听风。我喜欢这里的安静,经常一杯咖啡,一曲音乐,一个静静的下午就过去了。来这里,可以一边观赏青山竹林、聆听潺潺的流水声,一边写作……
男人惊讶地“哦”了一声,继而连连点头说:文学女人嘛,生活总是小资一些有情调一些才好。
嗯,我每天写点儿文字,就会感觉心里很充实,不像你们,整天忙事业。生活多美好呀,应该闲散一点儿去细细地品味,你说是不是?她说话很慢,每吐一个字都仿佛一粒粒地往土里播种子。不像孔雀,急于在某种情境下,抖开它盛大的彩屏。
起风了,她侧过脸看外面,咖啡厅外,停车场旁宽旷的观风平台上,偶尔有几个闲步沐风的人。那几株银杏和五角枫,被风吹得枝叶婆娑。
这样缓慢宁静的时光,真好。
他们都看到了平台上的那个男人,穿着松垮的休闲装,一点点地拉长手里的线,在放风筝。俄而,一只彩艳的鹞在绿林的映衬中飘飞起来。
她想起来,刚才她在停车场望着翻飞的枫树叶子发呆,那位男子看到她,问:一个人发呆多没意思,不如和我一起去放风筝。说完扬扬手里拿着的风筝。
她看了男人脚上的人字拖,和洗得发白的T恤——那商标她从未在高端男装品牌店见过。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哦,我约了朋友喝咖啡的。
男人很知趣,微笑着离开。她想,来这里度假休闲的,多是有车一族事业忙碌的商务人士,像他这样的,还真少。她眼神飘忽地望着那风筝,叹了口气,对他说,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
对面男人说,快乐要自己去寻找去营造的,和穷富无关吧。
她无语。
阳光不知何时变得柔和起来,渐渐地,成了落日的曛黄。渐渐地,天色沉暗下去。
可不可以趁你的车下山?她眼神怯怯的,嘴抿着,一幅难以让人拒绝的姿态。男人说,哦,我是坐公车到山脚下然后走上来的,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说完开始收拾桌上的物品。
她冷冷地将脸侧向窗外,几分愠怒已陡然从她心头升起。
男人告辞离去。
此时,平台上放风筝的男人似乎玩得很尽兴,一拉一拽地收起了风筝线。她扫了一眼,轻叹一声。蓦地,她倏然起身,顾不得伸颈猫腰的姿态有多么不雅,和服务生惊诧的目光,她几乎将脸庞紧紧贴在了玻璃窗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刚刚告辞的他,还有那个放风筝的那个男人,两人各自走到一辆车前,按响门锁,开门,起步。两辆车一前一后,缓缓驶离,远去。后面那辆车的车尾上三叉星的标志,在夕阳下晃得她眼疼。
方才,若答应和他一起,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