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货郎的拨浪鼓一响。就连村口老柳树上那只上了岁数的老鸦也扑楞楞惊叫起来。何况是我们这些孩子?于是,我们都跑出来,围着他推的那辆木轮轱辘车,偶尔有孩子能够用酒瓶什么的换些糖块,在嘴里幸福的咂着,那滋滋的响声,让我至今都不能忘怀。能够被吸引的,当然还有年轻的媳妇和姑娘。那时候,尽管村队部有集体办的小店,但是,远不如货郎送的货物品种对路。针头线脑、洋火剪刀什么的,所以,人们还是喜欢这样的销售方式。在我的印象里,卖货郎一般都是上了岁数的有年人。但是,也有例外,那年,记忆中我好象已经八岁了,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在我放学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个样子非常年轻的男子正推着木轮车在村口。周围已经叽叽喳喳的围了一圈人。年轻人很腼腆,看见这么多人,有些手足无措,让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乐的哈哈直笑。他的脸越发红了。这时候就有一个姑娘轻轻地抵了一下旁边的人,说,看把人家吓的。
姑娘就是水莲。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人。母亲说你将来要能够娶水莲这样的媳妇回家,妈死了眼也瞎紧紧的。但是,水莲等不到我娶他,就被我们村支书收编成自己的儿媳妇了。我很嫉妒,有几次,村支书的儿子拄着拐杖在路上,背后就被一个土块狠狠地砸了一下,其实那就是我的杰作。我郁闷地问母亲,为什么水莲要说给一个相貌丑陋的瘸子?母亲就叹了一口气,说水莲家人口多,光靠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换的口粮哪里够他们一家大小吃啊。
我在人群里,忽然就瞥见卖货郎的眼光和水莲的眼光轻轻地碰撞了一下,又迅速地躲了过去。水莲被母亲喊回家了,我好象看见卖货郎那尾随的目光。
记得那一天,我正好一个人站在他的货架前,我看见他焦躁不安的眼神,他忽然一把抓住我,说,孩子,你能不能够帮我递样东西给水莲啊?我正犹豫间,他抓起一大把的糖块,就放进我的挎包,说,你吃吧,吃吧。没有办法,糖块让我的头飞快地直点。我到水莲家的时候,水莲家一副喜庆的模样,我才知道,马上就是水莲出阁的日子了,我把东西按照卖货郎的吩咐,悄悄地给了水莲,我看见她那双本来就忧郁的眼睛里啪嗒啪嗒地涌出了泪水。水莲也给了我一把糖,这让我有生以来,感受到一种什么叫满足的感觉。以至于晚上,在床上都发出甜蜜的笑声,结果被母亲的巴掌打醒,说你这孩子,村里出大事情了,你还笑!我懵懂中实在不知道什么叫大事情。
原来,水莲和卖货郎私奔的事情,被支书家的人发觉了。他们带人堵住了村里通向外面的路,两人被带了回来。支书家借来的本来用在婚礼上的电石灯透明的亮,场面静静地,只有电石在水里滋滋地响。支书的脸色很难看,他说想不到竟然一个破卖货的家伙想拐我的儿媳妇,他叫旁边的两个民兵模样的青年,把他吊起来!就在他们伸手拿绳的时候,一旁本来羞涩得低头的水莲忽然疯了似的跑过来,挂着泪珠的眼睛透着奕奕的坚定。她站在卖货郎的面前,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吊就吊我吧。
你,你……村支书的脸瞬间都成了紫肝色,他说,不行,今天不好好修理这个家伙,我的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如果你非要这样,我就死给你看……水莲的胸脯一鼓一鼓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大,就算我求你了,放了他,我保证从此以后,好好过你们家日子,再也不作非分之想了,就是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空气凝固了一样,村支书看了看旁边的瘸儿子,叹了一口气,说,孩子,我就相信你这次。
第二天的婚礼举行得很热闹,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我看见,坐在自行车上的新娘水莲没有一点微笑。
水莲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男孩。孩子三岁那年,水莲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竟然就死了,死了那天,我刚刚考初中,听到这消息,回家莫名其妙地哭了一顿,这让我的母亲很疑惑了一段时间:这孩子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前些时候回家,听说水莲留下的孩子已经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母亲幽幽地说了一句:不枉水莲这丫头的一番心思啊!那天,我特意到超市去逛逛,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就看见一个有些苍老,但是却不能忘记的背影,他也在出神地看着超市的牌子,我似乎有些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