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6月24日,爪哇上空7英里的高度上,一架由伦敦飞往新西兰的巨大的波音747客机在夜幕中平稳地飞行着。再过3个小时,这架载着239名成年旅客和8名儿童的英国航空公司009次班机,就要在澳大利亚的佩里着陆了。
客机正朝着印度洋飞行。机长埃里克·穆迪站在主舱通往上层机舱的螺旋形楼梯下面,同客舱服务主任格雷厄姆·斯金纳聊天。12名男女服务员正在收拾晚餐的杯盘。在巨型喷气客机头部的驾驶舱里,副驾驶员罗杰·格瑞夫和机械师巴里·汤力·弗里曼坐在驾驶椅上,仔细观察着仪表。这时,飞机依靠自动驾驶仪以550英里的时速飞行着。
晚上8点40分,格瑞夫先是发现挡风玻璃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绿色的静电火花,接着,他惊叫起来:“快瞧发动机!”随着他的喊声,汤力·弗里曼透过侧窗往外看去,只见右舷的一台发动机闪着耀眼的亮光,好像镁光照明弹在里面燃烧。这时候,穆迪机长已经回到驾驶舱里。他发现他这一侧的发动机也发出白炽的亮光。这是他17年飞行生涯中所看到的最奇异的现象。
客舱里,事务长理查·阿布雷正帮着一位服务员挂银幕,准备放电影。突然,他发现了缕缕烟雾,他以为是哪位旅客不小心掉的烟头。阿布雷和这个服务员赶紧朝前走去,仔细检查每一个座位。在楼梯附近,他们碰到了神情紧张的格雷厄姆·斯金纳,这时,烟雾更浓了,斯金纳连忙飞奔上楼去报告机长。
驾驶舱里,穆迪和格瑞夫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金属气味,这使他们迷惑不解。接着,他们感到飞机在微微震动,就在这个时候,汤力·弗里曼喊叫起来:“4号发动机停车!”
30秒之后。
“2号发动机停车,3号也停了……见鬼,4台发动机全停了!”
穆迪立即命令格瑞夫发出遇险信号,与此同时,他驾机向左转弯,指望向北滑翔,在距离最近的雅加达机场降落。可是,就是这个机场,也还有120英里。
格瑞夫急促地按动发报按钮,“呼救,呼救,呼救。我们的4台发动机都失灵了!”
失去动力的飞机开始从37000英尺的高度向下滑翔。首先跃入驾驶员脑海的是:“我们的操作出了什么问题?”以往,一架现代喷气飞机上4台发动机同时失灵的情况极为少见。这种情况是由于飞机的防冰系统和燃料系统发生故障造成的。可是,这架飞机除冰装置有效,燃烧系统也正常。眼下,别无选择,只有重新启动发动机。这种操作,他们在模拟飞行训练中实践过。
穆迪对重新启动还不是十分担心。从理论上说,在空中重新启动波音747的罗尔思—罗伯斯RB211发动机,空气密度最为有利的高度是28000英尺。每次模拟练习,他都是在这个高度点燃发动机的。可是,模拟驾驶舱是牢固地安装在地面上的,而现在,他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手心里还攥着262个人的生命。
穆迪机长驾驶飞机向雅加达滑翔,他拼命保持着飞行高度。格瑞夫和汤力·弗里曼有条不紊地尽力重新启动。他们按动开关,试图点燃各台发动机,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一次又一次反复启动着。这时,没有燃烧的燃料从发动机里淌出来,在流到的地方燃烧着。
飞机迅速下降,已经降到28000英尺了,可发动机还是毫无动静。当飞机降到26000英尺时,警报器划破了驾驶舱里紧张的沉寂。由于没有发动机的动力,加压系统失灵了。驾驶员必须戴上装有话筒的氧气面罩。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格瑞夫的氧气面罩出了毛病。
穆迪机长坐在操纵器前,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珍惜每一英寸的高度,但又不能失去同副驾驶员的联系,不能让他因为缺氧而昏迷。无可奈何,他决定俯冲,降低飞行高度,这样就不需要氧气面罩了。这会儿,滑翔着的飞机的下降速率猛增到每分钟8000英尺。
这架290吨的飞机急剧下降,机身抖动着,像是要散架子似的。飞机上,去墨尔本一家电视台工作的比尔·莫里斯,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呆在一架突然失灵的电梯里,一下子掉了下去。客舱里的灯光忽明忽暗,莫里斯魂飞魄散,几乎吓瘫了。他一把抓过一张纸,潦草地给爹妈和对象写下了诀别书。来自佩思的达芬妮·米尔斯扑在同伴的身上,叫着:“啊,不,不要就这么死了!”
飞机降到20000英尺,格瑞夫想方设法修好了氧气面罩。穆迪马上把飞机拉平,又进入滑翔状态。
可就在这个时候,客舱里的气压骤然下降,因此,旅客们也需要呼吸氧气。当黄色的氧气面罩突然从乘客座位上方的顶篷上摇摇晃晃地垂下来时,他们大吃一惊,有的人吓得尖叫起来。
离雅加达机场还有80英里,机场和飞机中间还挡着一座10000英尺高的山脉。滑翔中的飞机是不可能飞跃这座山脉的。如果重新启动的尝试失败,穆迪机长就不得不把飞机降落在印度洋里了。
穆迪机长正与以前任何一位飞行员都没有遇见过的“恶魔”搏斗着,几乎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飞机目前的状况旅客们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数。在15000英尺的空中,他抓住一个机会向旅客们讲话。客舱里的扬声器劈劈啪啪地响着,传出穆迪镇静的声音:“我们遇到了一点儿小小的麻烦,4台发动机都停车了。我们正在竭尽全力使它们重新转动。希望各位不要过于忧伤。客舱服务主任请到驾驶舱来。”
他的最后一句话,实际是通知客舱服务人员采取应急措施的信号。下面的工作是帮助旅客们穿上救生衣,准备在水上迫降。
只有13000英尺了。穆迪机长往窗外扫了一眼,发动机不再闪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亮光了,但仍旧闷不吭声。顶多再过6分钟,这个庞然大物就会掉进大海。以前,从未有谁驾驶一架大型喷气机在水上迫降,更不用说是在茫茫黑夜之中。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袭上穆迪的心头。
这架波音飞机整整滑翔13分钟了。巴里·汤力·弗里曼又一次重新启动。突然,他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只见发动机仪表盘的指示灯闪了一下,紧接着,随着隆隆的轰鸣,30000匹马力的4号发动机转动起来。过了80秒,3号发动机启动了。跟着,1号和2号也以低沉浑厚的嗓子加入了“合唱”。他还从未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穆迪机长居然把飞机拉起来了。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挡风玻璃上又出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静电火花。穆迪机长赶快把飞机降到较为安全的高度。当静电火花消失的时候,2号发动机又开始不断回火,穆迪只得命令关掉2号发动机。
飞机朝着雅加达一古脑地降下去。格雷厄姆·斯金纳注意到,许多旅客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当这架巨型飞机越过那座山脉,穆迪机长开始以2000英尺的飞行高度接近机场时,驾驶员们感到,挡风玻璃莫名其妙地变得模糊不清,飞机前方景物全看不见了,几乎连跑道灯也看不见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机场盲目着陆系统发出的无线电导航信号也不准确。罗杰·格瑞夫只得启动一个装置,测量飞机与跑道最近端的航标灯的距离,计算正确的三度下滑航线——每英里下降300英尺。接着,他开始向穆迪喊话:“距离机场6英里,保持高度1800英尺……距离机场4英里,保持高度1200英尺……”
穆迪机长驾驶飞机沿着看不见的斜度向雅加达机场降下去。客舱里,21岁的银行职员大卫·卡尔也是搭乘这架机去新西兰探亲的。他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对劲儿,怀疑飞机的起落架是否受得了这么大的冲击力。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双手护着头,把防撞气枕搁在大腿上,似乎在等待飞机“轰”的一声坠毁。
穆迪机长发现,透过侧面4英寸厚的挡风玻璃,他能够隐隐约约地看得清楚点儿了。他向左弯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模模糊糊的跑道灯,飞机以160英里的时速接近跑道。现在是晚上9点20分,从发动机停车到现在,整整40分钟。飞机终于安然无恙地着陆了。当飞机沿着跑道,滑过等在那里的救护车和消防车时,一位旅客拍起手来,接着,又是一位,又一位,整个客舱响彻热烈的掌声。
在雅加达的一家旅馆里睡了几个钟头以后,穆迪、格瑞夫和汤力·弗里曼开始返回机场,去检查他们的飞机。他们看到机场的机械师们正从发动机的滑轮叶片上凿下黑乎乎的附着物。机翼前缘的涂料已经剥落,好像是被喷沙机打掉的一样。挡风玻璃已经不透明了。这些现象表明,他们坚持开回来的是一架严重损伤的飞机。直到那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才分析出飞机出事的原因:
嘉朗贡是西爪哇的一座活火山。在这架飞机飞过这个地区上空90分钟以前爆发了。浓密的火山灰云在空中翻腾。火山灰通过空调系统钻进飞机,像烟雾一样出现在客舱里;火山灰撞击着挡风玻璃和机翼,产生了静电;火山灰被吸进发动机,它们像沙子扑灭火一样弄熄了发动机。只有在火山灰云下面清净的空气中,才可能重新启动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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