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并不老,才30岁。老牛家很穷,很小的时候,爹就死了,娘也跟人跑了。老牛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老牛娶媳妇了,娶了俩——一个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女人,一个未出世的娃。女人很美,比村里五大三粗的媳妇要纤细水灵许多。结婚那天,邻里给了老牛一件褂子,八成新的。蓝色的。原本就不老的脸上,焕发着年轻人的风采。
送走最后一拨闹酒的人,老牛熄了灯,脱了衣裳,哆哆嗦嗦地摸上床。女人一脚把老牛踹了下去。“滚!”女人丢出一个字。
于是,老牛的烟星子便在初秋的夜里闪了一夜。
庄上的汉子知道了:“揍她,娘的,老娘们儿就欠揍……”
老牛皱了皱眉头猛抽了口烟,吐如“昨下手啊,那么瘦,又有孩子的。”一村的爷们儿都骂老牛,骂老牛窝囊。
女人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子,当即取名叫“小牛”。打那儿以后,蓝褂子上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尿臊味,老牛脸上的笑也多了,“老牛的女人真有福气,一冬天连炕都没下,老牛这爹当得也够格……”村里的女人说。老牛只装没听见。
夜里,老牛搂女人,女人躲开。
老牛叹了口气“咱们,难道就这命了……”
“你不懂。”女人说。
女人跑了!
这个消息传来在第二年盛夏,一个老牛赶集回来的傍晚,他手中还攥着一只红色的头花。一场夏日的暴雨之后,老牛的生活又回归到以往的寂静。不同的是身旁多了一个寡言的小牛,手上套着一朵火红的头花。
庄上的光棍打趣儿地问小牛:“小牛,你娘哩?”
“我爹说,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再过几天就回来了。”小牛头也不抬低声地说。
女人去了南方。女人跟了个商人。女人被抛弃了!
从外面回来的人不断地带回女人的消息。又是一年,进腊月了,从南方回来的年轻人带来了一封女人的信。女人说,她想儿子,如果老牛愿意,她就回来,让老牛穿上那件蓝褂子去接她。熟悉,好认,估计腊月二十五傍黑就到了县城了。
老牛去了,二十五的早晨,穿了那件蓝褂子。女人的车误点了,到县城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十六的下午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女人没有看到蓝褂子,只看见一个蹲在路边被雪掩埋了的人。她走上前,拂去那人脸上的雪,露出一张冻僵了的脸——是老牛!她忘了。那蓝褂子是初秋的单衣,而此时正值北方最冷的数九时期。老牛的双眼微闭着,脸上却漾着幸福的微笑,手中还攥着那玫瑰般火红火红的头花,像一尊浪漫高雅而庄严的雕像……
女人哭了……女人回来了,头上戴着那朵红头花,仍旧住在当初与老牛完婚时的土坯屋中。她坦然地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上了学堂的小牛回来委屈地问娘,为什么小伙伴说他是杂交的种。娘拉过小牛深情地望着远方,坚定地对小牛说:“不!你就是你爹老牛的儿子!你爹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在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