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口一词“善事难做”的情势下,一条暖人的新闻弥足珍贵。合肥市郊农妇,61岁的刘士圣骑电动三轮车去赶集,路遇同村76岁老人李家珍和孙女,便捎了脚。不料三轮车为了避路而翻倒,李老太太头部撞伤,不治身亡。刘家愧疚不已,四次送去赔偿款,均遭婉拒。李家人说:不能让好人做了好事没好报;收了你们的钱,我的良心也过不去!这话很高尚,却也是人之常情。我私下里问过自己:万一遇到此事,你能做个“李家人”吗?答案是yes(推托不过就少收点)。这让我很高兴。
要是遇到我父亲头上,一分钱都决不会要。十多年前他已七十好几,横过马路时被汽车碰倒。我闻讯赶到医院,在门口提醒弟弟别让司机走了,弟弟神秘地朝里边努努嘴。进去后,见父亲躺在救护床上正要去做脑CT。他双手紧握司机小伙的手,再三安慰他别着急上火,说自己身子骨结实不会有事,催促他赶紧去上班,别误了公家的事……不一样,父亲和我们不一样。
8月23日,上海一个安静的老式居民区里,5楼窗台外坐着一个女孩,她整整坐了4个小时,楼下的围观者近两百人。一位九旬老叟用双手扣成喇巴:孩子,别跳啊……更多的人在看戏,等待高潮。等得不耐烦的人大声催促她,有人嬉笑着做出勾手的姿势,两个中年男子开始打赌,输了的晚上请饭局。在一个大家没有注意的瞬间,女孩坠落下来。她无法抵挡众望,只能落下。早在2003年5月9日,曾有湘潭41岁的姜姓男子爬上楼顶要跳。营救人员的劝说已安抚了他的情绪,2000人的围观大军中却不断发出欢呼、起哄和口哨声。姜被激怒,捡起身边的砖头向下砸去。三个小时后,他在一阵阵喊叫声中向营救人员拱手致谢,然后纵身跳下。
我会出现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么?面对起哄的人们,会去劝阻和制止他们,还是忿然离去?那个离去的生命,我能牵挂多久?这一幕幕惨烈的活剧,在我心里留下了什么?只留下转瞬即逝的不快和兴致勃勃的谈资?面对一个个问号,我一时语塞。
路遇摔倒的老人和伤者,扶还是不扶,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讹了人的老太太已经道歉;无法还原真相的还在对簿公堂。被碾压后一息尚存的小童悦悦,躺在街上又遭路人冷漠的眼光扫射;舆论如钱塘之潮般汹涌,将如冬季河水一样归于平静。许多人心里会沉淀出一个声音:今日不救人,明日无人救。
个人的归个人,社会的归社会。
贫富不均,扭曲了人心;权势当道,激化着矛盾。社会失衡令人自危;自危之下必要自保;自保久之,自私便漫延和泛滥开来。如果我们不能改变民生大环境,只是一味从道德层面上去批判,那么不论树立多少标兵,不论拉出多少道德沦丧者示众,社会将依然如故。假如有一天,自危成了百姓的日常心态,自保成了多数人的生活底线,自私将堂而皇之地汇人道德主流,那么冷漠、嫉妒、报复、幸灾乐祸和玩世不恭便应运而起,围观起哄又算什么?——他们不是存心害谁,只是在恶的快意中游戏人生!
看人性之恶在现实的土壤里恣意生长,令人不寒而栗。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把生活当游戏。5月14日,沈阳铁西区一个23岁的吊装工人意外坠楼身亡。有人听见了,这小伙坠下时高喊:都躲开!他在摔死前喊出的这一句,就像王成喊“向我开炮”一样悲壮。其实这小伙没想那么多,他只怕砸着下面的人。
我钦佩他的善良和无畏。当然,舒适地坐在封闭的写字楼里,也不会有机会掉下去砸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