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小说的叙事特色

2020-06-27贾平凹

贾平凹小说的叙事特色

  贾平凹是中国当代文坛上最具叛逆性和创造精神的作家之一,也是能够跻身世界文学史的中国当代作家之一。

  贾平凹其代表作有《浮躁》、《商都》、《白夜》、《废都》、《怀念狼》、《小月前本》等。贾平凹常以独特的叙事视角审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揭示社会转型期当代人的迷茫、孤独、彷徨和困惑,本文试图从叙事结构、叙事过程、叙事方式出发,探究贾平凹小说的叙事特色。

  一、“人在城乡之间漂泊”的叙事结构

  从叙事结构上看,贾平凹小说多为“进入型”小说,所谓“进入型”小说是指叙述某人在某地所见所闻的小说,例如,鲁迅的《祝福》描写了“我”在故乡所闻的祥林嫂的故事,周立波的《暴风骤雨》讲述了工作组到东北元茂屯开展土地改革的故事。这些“进入型”小说结构独特,情节随着进入者的进入和离去而发展变化,形成了圆形结构模式。贾平凹小说多为“进入型”小说,《白夜》、《浮躁》、《高兴》等小说描写了农村人进入城市又离开城市的故事,《商州》、《怀念狼》等小说描写了城里人来到农村又回到城市的故事。小说《商州》可以看作在城市工作的商州子弟回乡考察、又回城工作的故事;小说《白夜》中主人公夜郎从农村到城市打天下,被警察带走,最后离开城市;《高老庄》描写了知识分子高子路带着媳妇西夏回商州老家的故事,以高子路回到城市作了结。这些小说都有着“进入型”叙事结构,联系着城市和农村两个空间,沟通着现代和传统两种文明,展现了城乡二元文化的对比和交融,通过封闭、短暂的时空展现了普遍而永恒的生存状态。

  与其他“农裔城籍”的现代作家一样,贾平凹对城市文明有一种本能的异己感和排斥感,对乡村文化有着浓重的情感依恋,在《废都》中有这样一段表述,“城市是什么呢?城市是一堆水泥嘛……梦见了那高山流水,梦见了黑黝的树林子……”,在作家看来城市不过是“一堆水泥”,而农村才是美好的“梦”。贾平凹小说就展现了城市和农村两个对立的生存空间,在两种文明的对立中赞美了乡村文化生活,表达了作家对社会转型的文化思考。贾平凹小说虽然批判了城市文明的`种种病象,但也揭示了城市文明的先进性和必然性,“国家工业化……这一进程是大趋势啊”。

  贾平凹总是将更多的笔墨用到乡村文明的书写上。在小说《商州》的开头这样写到,“商州和省城相比,一个是所谓的落后,一个是所谓的文明……或许可以称作是野蛮的一种东西吧”,作家赞扬了商州文化中“诚挚的人情”、“古老而美好的伦理观念”。在《怀念狼》中,作家描写了商州乡村的风俗人情以及山民的勇武、善良、粗犷、质朴等,歌颂了原始的“野蛮的力”;作家用大段描写了狼的视死如归,“它(狼)完全是疯了,头颅高昂着……只剩下半个脑袋的狼便静静地立在那里”,借此比喻了山民的勇武、阳刚、彪悍。同时,贾平凹也对乡土文化进行了理性审视,批判了乡土文化中丑陋、阴暗、保守的一面,展现了封闭、自私、嫌贫、妒富、懒惰、势利等文化劣根性,如金狗爹的奴性、成义的专断、韩文举的保守安命等。

  从整体上看,贾平凹小说描绘了丰富而广阔的城乡文化图景,表现了现代人在城乡二元文化冲突中的矛盾、迷茫和困惑,揭示了在文明进程、文化冲突中人类普遍面临的精神漂泊状态。不管是《商州》中的商州子弟、《废都》中的庄之蝶、《高老庄》中的高子路,还是《土门》中的成义、《浮躁》中的雷大空、《怀念狼》中的高子明,这些主人公漂泊于城乡之间,通过“人在城乡之间漂泊”的叙事结构再现了当代人漂泊的精神状态,形成了“形式之意味”的文学结构。

  二、神秘与人文相融合的叙事过程

  神秘文化是人类文化的重要形态,从阿尔卑斯上的诸神到女娲补天的故事,神秘叙事始终是文学叙事的重要方式,并成就了无数经典作品,如歌德的《浮士德》、吴承恩的《西游记》、但丁的《神曲》等。贾平凹小说有着浓郁的神秘主义叙事色彩,为读者展现了一个奇异瑰丽的神秘世界;同时,贾平凹小说也有着人本主义的叙事特色,饱含着深沉的人文关怀,这种神秘与人文相融合的叙事形态使贾平凹小说展现出独特的叙事色彩。

  贾平凹小说的神秘主义叙事源于传统湘楚文化和原汁原味的民间生活,贾平凹吸收了儒家的宿命观、佛家的轮回思想和道家的神仙思想,又借鉴了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通过神秘主义叙事展现了超越理性的不可知世界,表达了作家对神秘的生命现象的敬畏。例如,长篇小说《废都》开篇为,“西京城出了桩异事……但一日自己却把热水当冷水浇灌,花被浇死”;小说《高老庄》开篇就是,“子路决定了回高老庄……杀人也是看见这样的草帽”,这些神秘现象使作品笼罩着一层扑朔迷离的文化色彩。

  神鬼世界是贾平凹小说的重要内容,在小说《废都》中作家创造了人、鬼两个世界,庄之蝶去看望牛老太太时,老太太告诉他,“邻居”吵得牛老爷子(已死去)这两天睡得不太好,让他去看看老爷子,庄之蝶到老爷子墓地后发现真有个新坟,这时他才知道老太太的话不假。当人们无法掌握命运时,往往会求助于占卜、巫师等,小说《浮躁》中主人公小水是一位命运多舛的姑娘,她屡屡遭遇不幸,她深爱着金狗,但金狗却娶了英英;她嫁给了小男人,但丈夫却在成婚之夜死亡。于是小水去找不敬岗的和尚占卜,和尚让她随口说个字,小水说了“完”、“回”两字,和尚解释了一番,而后和尚的话竟然一一应验。在贾平凹小说中有许多神秘人物,如《废都》中的拾破烂老头、《浮躁》中的韩文举、《白夜》中的夜郎、《高老庄》中的西夏等;还有许多神秘事件,如《怀念狼》中的人兽互变、《废都》中的四株奇花等。贾平凹通过这些神秘叙事创造出一种绮丽的异域风情和天人合一的美学境界,增加了小说的民间化色彩,表达了作家对世界、死亡、大自然的敬畏,展现出一种超越生命的终极关怀。

  此外,贾平凹常从人本主义视角出发,真实再现了社会变革中的乡村文化风情和城市生活图景,表达对现代人生存状态的精神关怀。如《废都》、《白夜》、《浮躁》等小说展现了社会转型期的人文精神缺失、传统价值没落、个人欲望膨胀等,揭示了现代人普遍面临的精神迷茫、内心焦虑等,包含了深沉的人文关怀,用贾平凹的话说就是“我太爱这个世界了……眼里充满了泪水和忧郁”。小说《高老庄》中贾平凹用松散随意的叙事方式和意象化的表达手法,创造了许多彼此独立又密切相连的意象群,高老庄寓意着文明的退化,子路象征了土生土长的汉文化,蔡老黑象征了民间侠盗文化,通过这些文化意象揭示了庸常的生活图景背后形而上的文化寓意,展现了现代文明冲击下人们的迷茫、彷徨和孤独。在小说《秦腔》中作家用“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讲述了清风街那鸡零狗碎的琐事,展现了一个荒凉颓败、凋敝残破的乡村社会,叙述了乡土精神必然衰落的历史宿命。在《土门》中贾平凹为人们建构了一个城乡完美结合的“乌托邦”,“它是城市,有完整的城市功能……水不污染,空气新鲜”。

  三、平实自然的“说话式”叙事方式

  贾平凹认为,小说就是讲一段故事,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要采用平平常常的“说话”方式就行。贾平凹小说有着自然无痕的特点,也有人称之为“聊天体”小说。这种叙事方法首先体现于对叙事人的隐藏上,贾平凹曾说,“作家留言的时候,我们习惯于一种说法……或是茶社的鼓书人,甚至于街头卖膏药人……说者和听者皆知道自己的位置”,这里的“鼓书人”、“卖膏药人”等都是叙事者,贾平凹小说使这些叙事者与观众融为一体,真正成为一家人,让读者看不到叙述的痕迹。如《废都》、《浮躁》、《商州》、《怀念狼》等小说就采用了“说话式”的叙事方式,形成了一种“天然去雕饰”的叙述风格。在《白夜》中叙事者几乎隐匿起来,讲述了都市人的家庭纠纷、谈情说爱、朋友聚会等,小说内容随着情节、内容等自然展开,随意散漫、苍茫混沌,近乎于“浑圆”。

  随着生活阅历和创作实践的丰富,贾平凹的创作理念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他认为,叙事不需要技巧,生活本身就是故事,故事里本来就有技巧,让人看出在做,做的就是技巧的将“真实、自然、无技巧”作为最高艺术境界。同时,贾平凹采用“以实写虚”的方式将形而上的思想寄于人物的生活、行为之中,创造出一种水乳交融的艺术效果,拉近了读者与文本的距离,形成了自然无为、大道无形的艺术境界。小说《高老庄》中几乎没有严谨的故事情节,全是鸡零狗碎、家长里短、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生活琐事,子路与子夏走到哪里,摄像机就记录到哪里,叙述者完全隐藏起来,展现了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使读者感悟出一种象外之旨的意境美。[5]

  贾平凹以自然无为的叙事方式、神秘主义与人文主义相结合的叙事过程、人在城乡漂泊的结构模式,创造了一个色彩绚丽、意象鲜明、内涵丰富的文学体系,推动了当代文学的繁荣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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