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揭晓之际及前后都会掀起舆论的风潮,而今年由于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中国作家莫言,舆论狂潮更是呈现出汹涌之势。的确,这是第一次由中国本土作家获得这一殊荣,期盼已久、患着严重的“诺贝尔奖情结”的国人,其欣喜之情自然不难理解。但观乎这一段时间的媒体、国人言论,依然更够感受到“莫言热”某种癫狂的气息。
据报道,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后,政府立即颁发巨额奖金,开发商奖励海景别墅,山东高密县修建莫言纪念馆和塑像,当地准备投入巨额资金弘扬红高粱文化,打造莫言文化体验区,莫言就读的小学更名为‘莫言小学’,莫言作品即将选入教材,网上、实体店里莫言作品“疯卖”、“缺货”……更有甚者,莫言获奖的纪念邮戳、纪念T恤一时走俏;淘宝还推出了不少T恤,T恤上印着莫言的头像,以及中英文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字样;更有“高密火烧”、烤鸡被标注“莫言故乡”,白酒广告打起了“莫言牌”……。各种围绕莫言的匪夷所思的现象此起彼伏,国家机制、民族自尊、地方自豪感、层出不穷的商业利益等等无不乘着莫言获奖之机联手演出了一场带着“文学”面具的喧嚣的嘉年华会。
在这个文学被不断边缘化、商业化、娱乐化的时代,莫言获诺奖,自然是一个极富能量的话题。在众多衍生的话题里,真正是文学性的少之又少。“文学”被淹没在汪洋恣肆的口水里,被包裹在形形色色的衣服内,被杂糅进各式各样的观念态度,被夹带着或明或暗的私货。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我们的舆论却独独遮蔽了“文学”,或者说,文学被文学周边“鸠占鹊巢”,不可不谓之怪现状。当然,要追求“文学”的“纯粹”是不可能的,因为表述行为本身就是历史的、政治的和社会的,“文学”是实实在在的缠绕于虚虚实实的社会历史条件网络里,受到或显或隐的规范的限制。现代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与市场、商业、经济、国家、民族等等结下了不解之缘,不存在“纯粹的文学”,也不存在“纯粹的作家”。不妨说,“莫言热”的“非文学化”,乃是源于“文学”并非“文学”本身之事。由此说来,“莫言热”的“非文学化”倒是“正常”的。正如当地官员对莫言老父劝说道:儿子已经不是你的儿子,屋子也不是你的屋子,莫言成为了社会公共资源,你不同意(修缮旧居)不一定管用,成了点睛之笔。
如此,不妨换一个视角看待“莫言热”。恰恰是“莫言热”的“非文学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观察文学及文学的周边。现代意义上的“文学”绝非自然之物,各种力量:经济的与政治的,个人的和集体的,民族的和国家的,……都围绕着“文学”,透过各种不同的方式和手段渗透进“文学”,从而塑造着“文学”。这次,由莫言获奖,各种力量簇拥着“文学”发出光怪陆离的声音和行为,只不过是一个“症候”而已。但说“文学”是历史的、政治的、社会的,甚至经济的,还有一个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关键性难题。如果是主动的、居于“主位”的,那么这种“文学”是有着主观能动性的;如果文学是被动的、被“笼罩”的,那么文学则成了一个卑怯、弱小、毫无主观能动性的婢女,只能落进现实这张紧紧织就的大网,堵塞想象和虚构世界的诸多可能性。很显然,这是一场“文学”自身有心参与却无力主导的“喜剧”,各种或明或暗的力量早已溢出了“文学”更够自主的范畴,它检验着、折射、测试着国民的文学观念,对文学的心理成熟度,对自身文化的自信度。非常遗憾的是,我们看到的只是对莫言、对文学“敲骨吸髓”、“赤裸裸”的“榨取”以及林林种种的看似豪言壮语的虚弱之辞。不过,遗憾之中又有欣慰,因为莫言自己还是清醒的。在多个不同的场合,我们看到了莫言不胜烦扰的疲倦和压力,听到了莫言的谦虚、谨慎以及对于光环和荣誉的警惕之心和忧心忡忡的表达。尤其是莫言的比较真实的肺腑之言:希望一切尽早平息,尽快进入创作状态。因为一个作家,最终是凭借作品说话的。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要大声呼吁“把文学还给文学自身”,“把莫言还给莫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