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鉴”
何西来
鉴,就是镜子。它有光滑平整的面,靠了光的反射作用,能够再现物体的形相,不溢美,也不藏丑。越是好的镜子,越能毫发毕现。镜之对人有用,原因盖出于此。
中国最早的鉴,大约是用青铜铸造、磨制而成,所以“鉴”字和“镜”字都从“金”。改用玻璃,则是很晚的事。但无论是青铜鉴,还是玻璃镜,那用途却是一样,无非是照物,照人。人之发明镜,恐怕主要是为了从中照见自己的尊容,以图有所改进,增其美而减其丑。
把历史当作镜子,这是古已有之的。“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我们的祖先在两千多年以前就已经提出了以史为鉴。
魏征是一代名臣,太宗是开国英主。每当太宗稍稍懈怠,政治举措失当,魏征就以隋的覆亡为前鉴,高喊“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要他“居安思危”。魏征去世,太宗临朝叹道:“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今魏征逝,一鉴亡矣。”这就是“人鉴”的由来。“人鉴”的职责是“谏”,就是提意见,提批评。但“人鉴”之能否发挥作用,还要看临鉴者有无自知之明,有无李世民式的胸怀与器度。历朝谏官就是专职的人鉴,谏官品级不高,但是危险极大。至德二年,杜甫为疏救打了败仗的宰相房琯,险些作了刀下之鬼。如果说杜甫为之辩护确有徇私情的嫌疑的话,那么韩愈的谏阻迎佛骨,总是光明磊落的了。然而,结果也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凄凄惶惶离了长安。可见,除非是作魏征那样的“人鉴”,碰到李世民那样的临鉴者,否则,“人鉴”本身并不会有坦途,更不要说安全。
铜可以为鉴,史可以为鉴,人可以为鉴,那么,文可不可以为鉴呢?当然可以。事实上,人们历来就把文艺作为镜子看的。
文艺作品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要求真实,这一点像铜鉴,列宁称托尔斯泰为“俄国革命的镜子”,司汤达说小说是“路边的镜子”,都以文艺对社会生活的真实反映为前提。文艺作品再现社会生活的历史图景,揭示历史运动的规律,提供壮丽的历史画卷,这一点又很像史鉴。杜诗被誉为“诗史”,清初的仇兆鳌说,读少陵集“可以见天宝开元盛而忽衰之故,可以见乾元大历乱而复治之机。”巴尔扎克自称法国社会的“书记”,要把他的《人间喜剧》写成一部别人没有写过的法国社会的`历史。可见,文史就其本质来说,是相通的。文艺作品能够提出社会生活当中的尖锐问题,施以褒贬,给以回答,从而劝善戒恶,这一点又很像人鉴。中国古代设官“采诗”,要从中窥见政教王化的得失,就是着眼于诗的这种“人鉴”的作用的。鉴之所以为鉴,离不开客观地反映事象这个基点。离开这一点,就是哈哈镜了,入了魔道。
然而,要成为真正的鉴,并不容易,而以文鉴为最难。文艺是一面镜子,它既照见人间的欢乐和幸福,也照见人间的灾难和不幸,只要真,不失实,就都是正常的。这正是文艺的职责。近二十余年,中国的历史走了一条过于曲折的路,艺术家只要不闭目塞耳,昧了良心,就无法回避。好在,这几年,我们的文艺渐渐地敢于面对人生、有点真正的文鉴的意思了。然而又因为照见了某些人的尊容,或触犯了某些达官显宦的禁忌,而风波迭起,虽无鉴碎人亡之虞,却也始终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鉴,固然要有光滑平整的面,方能毫发毕现;然而,总得临鉴者不以自己为完人,才有希望。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
(选自《文化名家·论修身》,有删改)
19.请简要分析文章第四段的论述思路。(6分)
20.请具体分析文章第六段中例证的作用。(6分)
21.文章结尾的言外之意是什么?(6分)
参考答案
19.首先,举魏征和唐太宗的事例论述“人鉴”的由来及职责;其次,以杜甫和韩愈为例论述“人鉴”发挥作用的条件;最后,得出结论,指出“人鉴”的危险性。(每点2分)
20.(1)举托尔斯泰和司汤达的例子,论述文艺像铜鉴,应真实反映社会生活;
(2)举杜甫和巴尔扎克的例子,论述文艺像史鉴,应再现社会生活图景;
(3)举古代的采诗官例子,论证文艺像人鉴,可窥见政教王化的得失。
(每点找出例证1分,分析1分。)
21.(1)要想繁荣文艺,文艺工作者必须直面人生,不溢美,不藏丑,才能真实再现生活;更需要文艺作品的鉴赏者有自知之明,有胸怀器度。(每点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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