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那年广昌赏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过荷花了。
江西广昌,自古就是中国莲子之乡。只要有一泓水的地方,那儿就是莲池,就能领略荷叶的风韵,荷花的娇美。
美在我的记忆里。近在脚下的荷叶与荷花,由里向外倾泻,无尽无际地流向天边。青山的坳口处,若不是那盏盏荷花的警醒,哪里还会认为那山巅之上还会有莲池?香,正从山凹处吹来,荷浪像山洪一样滚滚而至,立刻就把我吞噬了,迅速淹没在这荷的海洋里。时过境迁已历四年,物是人非,我再也无心赏荷了。
六月,荷塘有花讯!
“詹老师住哪儿?”友问,“那幢穿红裙子的房子里”我说。他们笑我万总风情,我们一起去接她。
出城,一望无际的绿,在雨后颖颖地彰显江南细腻、鲜活的水色。淼淼清烟山黛色,涓涓溪流白玉带;一方修竹自闲淡,两只白鹭向青天。好一副江南风光,我们这一路自然不会寂寞了。
或然间,我眼前青禾中冒出一汪瑛瑛厚重的绿。那绿,仿佛不是长自土地之上,而是汩汩地从地下溢出,然后向周边漫去,也向我漫来。
万千荷叶如碧水,仪态万方盈盈动。缕缕清波,仿若女人含情脉脉的眼;盏盏荷花,婷婷于碧叶之上,好似一洼清泉中一群沐浴的妙龄女子,人人纤腰粉脸,个个娇美清丽,含苞待放。再看时,朵朵才见过的荷花,这会儿,却丰满又丰满了,好像成熟得将要撑破胸扣女子的酥胸,又像初恋女孩被恋人触电时的粉面。那芳心初动,低眉羞涩的情状,能抠出男人的眼珠,妒坏女人的心肝。
是否,朵朵争丽争俏争时光的荷花,真的是那动了凡心的仙子?不然,如何骤然绽放!这一池鲜丽鲜香的荷花仙子呀,可是邀我眼?还是欲与我同行美女媲美?我、我们都美醉了,也深陷其中!
木板搭建起的甬道,由北向南,把我送至荷塘的中央。我在赏荷亭中猎色、闻香,在心中望月!
微风吹过,张张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地由南向北,铺张而去。一时间,朵朵清丽丰盈的荷花遁影了。风儿轻轻地掀起一片荷叶,叶背影影儿的叶脉下一幕美景,让我豁然眼开。那是一柄茶碗大小,粉面红腮的荷花,款款地依立于一扇荷叶旁边,宛如出浴的娇娘。一扇硕大的荷叶呀,叶心中一汪盈动的雨水,颤颤地向荷花倾去,于是花瓣凌乱,嫩黄色的花穗显见了。莹莹的嫩黄色的花穗,好像美娇娘的肚兜,原本凌乱了的花瓣迅即地弥合,遮住丽人的羞涩。这会儿,这朵荷花亦如初放时的淡雅,只是愈加徘红,愈加清香,愈加娇美了。
乌云渐散,清光浮现。一盏白荷,高高凌驾于众荷之上,它瑛瑛地白,温文地美,有一股英英猎猎的高洁之气,有一种霞光通彻的纯净之品,有一缕沁入心肺的馥香之性。女人如花,花如梦。如此之花,却是君子好逑!传说若被如此女子爱上,少则皇榜高中打马御街,老则位机人臣富甲一方。但若负她,即使想逃,也得脱一层皮。
好在,我只赏花护草;好在,我身有所属,心有所系。我虽然“好色”,不过怜香惜玉的情怀,也想博爱群生,惠及物类!
不由间时过正午,友把我指向西南。“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秀外慧中、内心芳华的清荷,一直铺陈到那颗老树横枝之下,又是别样的风景。老树、远山,碧水、秀荷,让我油然想起姜夔所作的《湖上寓居杂咏》:“苑墙曲曲柳冥冥,人静山空见一灯。荷叶似云香不断,小船摇曳入西陵。”
虽然朱熹有说:“脱却儒冠著羽衣,青山绿水浩然归。”我钟爱君子兰,亦爱荷花,却想说:不是荷叶化腐朽为神奇的品性,又怎么会有荷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行呢?
记得朋友的画桌上,有一尊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瓶,瓷瓶中盛有三枝干枯了莲蓬,莲蓬下缕缕垂落的花穗早已枯黑了。朋友美其名曰:“禅荷!”我想:人人生来都是佛,只因菩萨用心良苦,以名利为诱,以色为饵,世人因迷失了心性,断了慧根,终归苦海无边不得回头,如若保持初心,“禅”之何必!
秋雨戏残荷,并非凄凉而是凄美,亦非生命的轮回,而是生命的一种姿态,就像成熟的稻穗知道合适地低头那样,是一种智慧,一种修为。
六月,荷塘有花讯。我已打开心门,让荷香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