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耕耘着戈壁散文随笔

2019-07-04散文

  站在城墙上看日出,故城里面白垩色的土块如同玫瑰色的波涛,火山喷发结束之后凝固此地。这些土块不是草原上的土,它们原来是城墙和房子,不长草,如今只负责凝固。往下看,正对着城门的空场过去该是偌大的集市,人来人往,车马喧哗。如今只剩下空气与土。土块里没留下丝毫人的痕迹,比如衣服的碎片,比如刀剑的残骸,连一小片骨殖都见不到。故城好像被海水冲刷过,冲走了这个当年强大的西蒙古汗国。

  大自然试图把废弃的都城恢复成草原。大自然不需要房子、道路、水渠和井,它的子孙是草、岩石和河流。沙漠也是大自然的子孙,就像冰峰、火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准噶尔汗国故城遗址没有树,荒草少而高,只有阳光每天在耕耘这片顽强的土块。这些土块丝毫没有长草长树的意思,它们在等待故人,等待重新成为城墙和房子的一部分。眼下,这里铺满了阳光。

  我不知道太阳初升时的光线可以分成多少层。最初的光线可谓破晓,那是把世界照亮的清冷的光。这片光到来时,夜色还没褪尽。树和石头背后还藏着静立一夜的黑影。接着,光线的洪流汹涌而来,太阳正在准备出升。此刻,光线如同加入玫瑰色的经纬丝。这些玫瑰的纱被树梢刮住了大部,落在土地上显不出鲜艳。玫瑰的光很快被后面坚定的金光覆盖。太阳腾跃前,金光是它的近卫士兵,负责鸣锣开道。金光里,天边的云彩十分纤薄,惊讶地迸飞。这些云彩如同火炉里的木柴,在它们烧得愈薄愈小愈红的时候,太阳喷薄而出,金红的球体淹没了天际的树丛。那些剪影似的树丛变得如荒草一般渺小,举着芒刺般的刀枪欢呼。太阳像被一头巨大的鲸鱼驮着上升,它的光芒照亮了一切。放眼看,周围没什么东西没被太阳照到,准噶尔汗国故城变得干干净净,土块复活了,仿佛集市就要开张。太阳专一地照在城里的每一个土块上。土块摆出各式各样的姿态,仿佛还在睡梦中。故城内没有河流,却灌满了阳光的大水。才知道,那些土块的位置都是合适的,断壁残垣都刚刚好。土块们显出历经沧海的姿态,在阳光下才看出它们并不荒凉。大自然没有人类眼里的“直线”“耸立”或“繁荣”这些概念。废墟经过风的一遍遍雕刻,高矮大小已经恰好,好到在清晨的阳光下像一处乐园。

  鸟群笔直地飞过来。鸟在金色的土块上留下黑影子,像黑色的小兔跑过。风来了,我的意思是说,云从四方聚拢到故城上方。它们或许每天早上都要来到这里探望,围成一圈儿静坐。云的歌声从风里发出,呼啦呼啦地钻进我的衣服和裤子,企图把衣服脱下,故城这里万物裸露,早就不时兴穿衣了。云彩在天空排列成城堡之后,太阳坐上天庭的金交椅。它脚下和两厢都是红云。密集的红云固若金汤,不敢留一丝缝隙,怕把太阳漏在地上。它们抬着太阳游历新x大地。在太阳看来,准噶尔汗国故城的土块离戈壁很近,离绿洲也很近,它们只有颜色的差异,内容没差异。正如历史无差异,只是朝代不同。

  准噶尔汗国故城如此空寂,它位于和布克赛尔蒙古自治县,太阳每天在它上方落下,升起。当年的准噶尔汗国东起南西伯利亚,西至现今的哈萨斯坦,拥有额尔齐斯河、鄂毕河、叶尼塞河这三条流向北冰洋的世界大河。这个西蒙古汗国的疆域内有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原和沼泽地,占据北部亚洲的核心地带。现在,森林还在,河流还在,风还在,国家各叫各的名,准噶尔汗国只遗留下了一些故城。这些故城正回归大自然的怀抱,阳光给予它们新的能量,小鸟衔来的一颗草籽可能会长成未来森林的第一株苗。这么漫长的变化,性急的人没办法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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