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气泡抒情散文

2019-07-08散文

  春天的第一场雨,总是令人心折神驰的。

  暮春时分,我们总是得了“偏惊物候新”的心传,惊喜给过了初绽的草芽嫩叶,给过了桃花玉兰花,花色燃烧,绿色蔓延,人的惊喜却没有泛滥开来,似一点暗藏的朱砂红,不知等着为哪样的新风景钤印呢!

  春姑娘的花绷子撑开很久了,上面描摹了各种花样,浮浮扬扬着百媚千红,灰尘像飞旋的阳光,只差春雨的银针来飞针走线似的,一切便有了烟雨濛濛中诗意的通感。一草一木,一花一蝶,才有了湿润的情丝,那种初浴的光洁,质感,让屋瓦也流溢着丝绸的色泽。雨燕飞来飞去洗濯着花衣,它飞过槐花树的洁白,梧桐树淡紫的端庄,试穿着折叠了一冬的白衣紫衫。雨燕的华尔兹是天空中生动的舞蹈,唯一的缺失是童年故乡的一鉴方塘,来映照它们剪水的姿影。幸好,雨来了,小小的雨水洼,亮汪汪地提供了一泓聊胜于无的舞池,于是,在某个冥想者的眼神里,惊现了她华丽的转身,瞬间装点了虚荣心的梦乡。

  痴语长风般的春雨经久不息,宛若把人带入一场精神的漫游。

  打量着这个清灵灵的天地,同样的世界,雨下的看似有情却也无情。那些来不及飞天的杨花柳絮铺在树下,对于能摆脱道路奴役的事物,有着天性的向往之人,叹息着,看不到絮似飞雪的情景了。有人唏嘘,恼人的飞絮少多了,免得沾花惹草的,怪腻烦的,这是务实派吧,他们忙于应付惯有的日常,看不懂杨花柳絮翻动岁月的花样。总之,各有各的说法和缺失。

  春雨贵如油,此时却下的满街流淌,真的有失潜移默化的常态了,但她还是保持了润物细无声的矜持和优雅。小小的细流散兵游勇似的,向低洼处汇流,那儿似乎站着一个扯着大旗的,能够兴风作浪的将领。

  水洼里,飘着落花,来不及怀旧的落花。飘着落叶,那绿色的憧憬刚刚展开的绿叶。水面更像春雨作画的一张素笺,很清楚地看到她不缓不急的从容气度。一滴沉落,画出无数同心的圆晕,似乎是一滴泪在眸光里打转转,那是雨滴的圆。最美的是雨滴笔锋的逆转,放活了一尾摇头晃脑的小鱼,透明的小鱼浮出水面,很快地化身成一个气泡了。

  气泡轻轻地漂移,躲着雨林,还是被一滴雨打中了。不过,另一些气泡又会被激起,同样地破碎,循环往复,随着沉默的风漫游大地······无声的喝彩,阻止不了它们,一往情深地逆流而上,也在上演着生生不息的追逐大戏了。

  假如我依旧年轻,我会像那尾透明的小鱼,向着落叶落花一哄而上的哀愁游去,喁喁着小嘴,醉成香格里拉碧塔海里浪漫的醉鱼。

  站在窗前,我被那一个又一个游离在生存边缘的气泡所吸引。这些不安分的气泡,带着各种透明念头的气泡,它们是逆行的精灵么,带我远离现实,有一种不被评判的轻松。长久以来,我的舌头上还放着旧世界的酵素,压抑像一条章鱼,张牙舞爪,游弋在灰色的礁石之间,每一天在我周围留下爪痕,试着它的牙感,让我吃力地逃回自己的巢穴,苦笑着放走春天。

  人生中许多沉重的事情,比如年老、贫穷、疾病、死亡,注定要碰到的,而无暇回首流连风景。今天的生活老停留在昨日烦扰的世界里,于是这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我多么想带着全新的眼光和心境出发,去感受终我一生会经历的那些喜悦和悲伤,并研究她们,也许她们已失去云朵里王子与公主的那种光彩夺目。哪怕我已苍老,只要惊喜拽一下我的袍袖,我的眼睛依旧会为这个世界擦得发亮的,然后在生命的纸张上,让笔尖轻轻划过,呓语出狂喜、微疼、潜在的波纹和呼啸的声音,最大限度地贴近泥土内心的律动,啜饮着光芒,温暖,炊烟和墨香,像气泡一样向着人类未知的领域靠近或聚拢······

  对于气泡的喜欢,我似乎找到了初源,小时候那种兑了水吹出的肥皂泡,幻化着彩虹颜色的纯色水晶球,内部是彩色的土地和天空的蓝色长衣,微小的男人和女人在劳作,就像在苍穹下面,最后,我成为那里面的女人,辛苦地加入朝圣者组成的人流,为了显示我们作为凡人的谦卑。

  伟大的诗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希默·西尼说:“人的灵魂,和一只小鸟的重量差不多”。而这些气泡比麻雀的一根羽毛还要轻,被微风不经意地吹破,像我时常撕碎的一小块带着墨迹的纸片,墨痕断处仅止于灵魂的一斑。

  跑沙跑雪独嘶的胡马,东望西望路迷的胡马,有时觉得自己就是远放燕支山下的那匹马。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我想要的是什么,它又在哪里?我不知道,虽然我渴望它,还偷偷地期盼它,在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里,在无限求真求美的梦里,带着永恒的心愿出发。一切憧憬,怀旧,失败,只是无穷日暮里,一个破碎的气泡而已,清新的生命在大舍弃之后而来,像循环不已的气泡,像不知所止的日出月落。

  人生冷暖里,七分孤寂,三分未知。未知像熟识的脸上现出一丝陌生的微笑,旧貌换新颜般几乎吓着了自己,却又召唤着你,暗示它的存在。谁又能把握那流贯始终的内在的韵律。谁又能在“今在,昔在,恒在”里,有情有觉地无所不在。那个一生渴望圣洁婚纱的女子狄金森,情愿披起修女的头巾,在无限深邃的精神天地里,以一株苜蓿,一只蜂,或者仅仅是白日梦,造就了她的草原,还有草原上那些饱含异香的诗之花。

  诵读着李贺那首《苦昼短》,“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不禁噤若寒蝉,不敢相问襟怀谁与识,他为什么会成为“诗鬼”,也许他窥探了天地间,人鬼神之间,太多灵异的秘密吧!相对于生命的短暂,我们在白米黑炭,铁锅柴灶的俗常里,闻到空气的微甜,感念着炊烟的经幡,把尘世烟火的温度:简单的生活,贵重的安宁。转成手里不息的法轮,与红尘一笑共流传。

  水里的气泡,是我蛰伏的思想,一下子听到了惊蛰的雷动;是我故作的轻松,潇潇雨歇后,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流转;是有一天我们会,飞过地球的背,带着水晶球里那张征服一切的笑逐颜开。

  就这样,被美惊扰,心有不甘地写就一阕“调笑令”,总是一份福气,在此,我愿为她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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