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日子,天天进出的院子里,一树树的花吐出花蕾。探春花细碎,粉白相间,一簇簇,一团团,争先恐后的开着,仿佛要把蓄了一冬的隐忍或爱情,趁这个时光,迫不及待地流露出来。天气放晴,蜜蜂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樱花呆不住了,一朵催一朵,就在某个清晨,突然间绽放娇容。含香柔软的风引来了蜂,招来了蝶,戏嬉在花朵间,满枝蓓蕾的碧桃间。碧桃的花蕾,恰似一颗颗红豆,结了无限相思,随着花朵的开放,如一滴血慢慢洇开,颜色淡了下去,一树雍容淡定,让人忘记了她曾经的模样。完全绽开的碧桃花,形似牡丹,胜过桃花,若一个满含传奇的女子,多少故事欲说还休。
《红楼梦》第二十三回,沁芳闸桥边,花团锦簇的碧桃花下,宝玉与黛玉共看《会真记》。书中精彩情事和词藻警语,使黛玉神思暇想。宝玉在旁,情不自禁脱口说:“我就是那个多愁多病的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黛玉听了,两腮通红。那时的他们,有了“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的夙愿。
黄昏里,繁花盛开的纳兰府。纳兰容若和初恋情人寒花,牵手漫步在妖妖的碧桃花下。容若给寒花悄声诵读:“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寒花听了,只懂得双鱼两个字,微蹙眉头:“这双鱼是什么”?听了容若的解释,为自己的孟浪羞红了脸。“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心愿,恐怕只有他们和那碧桃花知道。而碧桃花,也被纳兰公子写进词中,也算是人与花相知吧。
清明节,崔护独游长安城郊南庄,在一片桃化盛开的农家门庭,见到秀美而腼腆的姑娘。他急步向前,不想惊扰了那个妩媚少女。他的喃语痴相,使少女满脸飞红。第二年的清明节,崔护情不可抑,又去南庄,却是人去楼空。诗人在无限失落中写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别来相思化为泡影。我私自认为,那桃花一定是碧桃花吧!
爱盛开的繁花,也爱每一朵花瓣,每一种颜色,每一缕芬芳。在百媚千娇的花树中,更钟情这碧桃花树。一棵树,不为结果,可为花季,怎么可以捧出这么美,这么多的花朵,看着让人爱到心疼的树。内心深处涌现出席慕容的《一颗开花的树》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候/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变成一颗树/长在你必经的路弯∕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一颗等待尘缘的树,一颗佛心点花,等待正果的树,是不是传说中的陈碧。
相传,碧桃花的名字,源于桃花源里一个叫陈碧的男子,他为了守候爱情,将自己化成了一颗等待正果的桃树。他求了五百年,等了五百年。假若五百年一劫数,五百年一转世,他等到了共渡红尘的人吗?等到了,这花又会是怎样的形状?怎样的颜色?怎样的美丽,才能担当起五百年的祈盼!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花开花落的等待后终未修得正果,是他思念的血泪染红了一朵朵桃花?
此时,站在碧桃花前,想起金陵闺秀陈淑兰受业随园绣诗一首:“侬作门生真有幸,碧桃种向彩云边。”张秋崖孝廉见而和云:“书生未列扶风帐,惭愧佳人赋彩云。”心莫名地被一种情愫填得满满的,却说不清那情愫到底是什么?这一刻,时间停了,风不吹,云不走,仿佛什么都走了,只有这殷红的碧桃花伸向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