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恋散文

2020-03-01散文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有一首激荡着西北风情的歌儿是这样火辣辣的作答:在牧马汉子的酒壶里,在擀毡姑娘的歌喉里……。我觉得这种说法足够浪漫,情深入醉,极美!甚至就此觉得,真正的黄河源头,对于我等寻常人,又何须作认真的考究呢?!

  家在豫东平原上,南邻长江,北依黄河。这是自打小就耳熟能详的两条大河,话三国,讲近史,老人们的眉飞色舞里总洋溢着无尽的崇敬与向往。但我直到二十岁之前,最熟知的只有村西的小洪河罢了。它发源于豫西伏牛山脉,像一条长长的绸带,被风吹拂着,一路蜿蜒的飘过我的家乡,然后汇入淮河,流进长江,最终融进大海。很普通的一条河,默默无声,河水一年到头都安静的流淌着,堤上的高大杨树也四季轮回的变幻着色彩,令人恍惚中觉得它就好像一位朴实娴静的村姑,眉眼间流露出点点灵动的妩媚。可是,在炎热的夏天,只要你情不自禁的扑进清澈的河水里戏耍,便立刻能感知它不动声色的执拗,竟然拥有裹挟一切东流的柔韧力量。

  我常常站立在高堤的杨树下,抑或半卧在河滩的绒草上,望着天上飘荡的白云,还有撑着小船在河里布撒细细渔网的渔夫,出神的想:若得一船,就此顺流而下,岂不是也轻易的就能“乘长风破万里浪”了么?长江,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能比这洪河宽阔几多呢?…… 。后来,我终于有了一次南下广州的打工机会,来去匆匆,可惜经过长江大桥都赶在夜里,终于朦朦胧胧的如无所见,但至今也再无缘相见。

  灰溜溜的回到了故乡,静静远望着迤逦的洪河堤岸,黯然伤神,却依旧不能安生的呆下去。外出打工的浪潮正席卷每个乡村的角角落落,农闲时,乡邻们像炸了窝的蜜蜂一般四散而去,没有谁还敢继续指望着一亩三分地养家糊口了。代表着古老农耕文明的乡村田园梦,正日渐支离破碎中。既然南方不是我的福地,那么只好继续北上谋生了。

  之所以说“继续”,是因为我第一次的远出 ,就是跨过黄河,落脚北京。记得火车行使到郑州北的时候,开始有广播提醒,介绍说黄河就要到了。熙熙攘攘的车厢里瞬间顿时躁动了起来,旅客们个个如同伸长了脖子的鹅,晃头晃脑的争先往窗外瞄。我亦如此。只不过到底只是远远一瞥罢了,除了觉得黄河的滩涂格外阔大之外,并无甚惊喜可言。心底安然如故的我,第一次看黄河却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能不说是缘分。也许是因为我的性格里,本来就蕴藏着北方人的习性吧!

  从此后,年复一年的跨过黄河,听着广播里悠荡而出的豫剧,眼瞅着窗外的铁桥、浊水、远山……看景几乎都要看熟了。有一年,又经过黄河时,瞧见有二人正驻车桥上拍照,这时恰逢黄昏,暮霭初起,落日浑圆,水光粼粼 。我想,他们大概正在享受着“长河落日圆”的意境吧!----一时心生羡慕。

  我从不曾料到,在最近的七八年里,居然能离黄河如此之近,从鄂尔多斯草原的这座小城北去,到黄河岸边不过百里之遥而已,应该说,每次西北风呼啸着游荡而至的时候,都会挟带有黄河水的气息。话虽如此,一直埋头于生计的我,却一直并无机缘前去与这条北方的大河亲近一番。

  浪漫,对于普通人来说,要不被沉重的生活所压抑着虽渴望却无法实现,要不就是早已被磨消成呆板的木头了。比如,对于我偶得空闲就想四处到山水旷野里闲逛一回的癖好,我的一些老乡就不大认同,觉得没啥意思,如果要去逛一逛商场公园或者寻个地方泡泡澡吃点饭,这倒可以欣然接受。

  去年,眼见秋光渐衰,我忽然的就生出到黄河边看一看的强烈欲望来,像害了相思。对于我的这种过些日子就要发一次的“作”病,妻子早已见怪不怪,痛痛快快的就答应了。于是驱车北上,来到了包头段的黄河北岸,下了车四处眺望时,才惊讶的发觉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雾烟如纱,阻住了目光往远处延伸,就连对面的堤岸也几不可见。太阳的光线也是惨淡的,滔滔的河水更是浊混不堪。初,我一呆,心中涌起一股沉郁的悲凉情绪。但孩子们的却完全释放着好奇和惊喜的感受,叫喊着在河滩上奔跑追逐开来……

  好在河风很是劲烈,混合着低沉的涛声,无止无尽的扑过来,浩浩荡荡的掠过我的胸襟,倒也令人感到格外的快意。-----“千里快哉风”,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这次的出游,虽然在高堤上默默伫立了好久,却似乎总是还有些看不够;翻过了年,因为没回老家,应酬自然少得很,一时心痒难耐,遂决定再去黄河边上走一走,这次是东去山西河曲,据说西口古渡就在那里的黄河峡谷中。这让我觉得很值得一看。

  下了荣乌高速,便在起伏弯曲的山路中扭来扭去,路边的山窝里渐渐开始出现典型的山陕农舍了,古朴的窑洞、低矮的平房、土墙,山坡上散养的几只羊、慢慢迈步的鸡、栓在树上的一头沉默的驴……

  我无暇细看,只能紧张的对付着这七拐八扭忽上忽下的路,当又一次冲下一个长长的山坡时,眼前横出一条宽阔的大峡谷,有河水正在流淌。到了吧?!遵照路牌的指示,左转顺堤路前行,行不远便在路的右边看见一大大的石墙,上书:龙口水利枢纽。到了!立即停车,一行人跑到岸边一瞅,顿时呆住了:这是黄河吗?虽然能听见哗啦啦的浪花翻滚的声音,可这眼前却分明是一派清流啊!于是借问邻近的一家游客:“这是黄河吗?”他们很奇怪的看着我们,微笑了起来:“是呀!”“水怎么这么清?”我还是有些不信。那人手往前指了指:“上边有水库,水就澄清了。”哦!原来如此。

  孩子们向来手脚飞快,早已先分开坡上野树茂密的乱枝跳到岸边,我也紧随其后。

  站在河边,更能真切的看那翻滚的白浪是如何迅猛无畏的往前飞奔着的,水声也更加的激昂有力,如一曲永不谢幕的铿锵战歌。这还是冬季的枯水期呢,若在夏季的水势浩大时,不知道气势又该如何的雄浑博大。眼望着这滚滚远逝的河水,想:若不是这北国特有的萧瑟草木作提醒,拍下几张照片冒充秀美的长江,怕也少有人能识破吧!都说黄河黄,这大概是世人最普遍的印象吧,以至于黄皮肤的中国人都引以为傲。古语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是黄河的源头却是清流潺潺的,流到包头,便是浑浊,到了河曲,又成清流,入了壶口,复成黄汤,由此可见,未必如是焉!又有俗语说跳到黄河洗不清,嘿嘿,也未必,只看你跳黄河哪一段了。一条大河,清与浊,能随流经地理环境而数次更改,不能不叫人有所沉思。数千年的文明历史长河里,忽而烽烟四起兵荒马乱,忽而太平盛世歌舞缭乱,------都是同一片天地,为何能迭生出这么多的变故呢?

  穿过龙口水库前的长桥,便作别了鄂尔多斯的地界,进入了山西河曲的地盘了。我们从河曲县城的东关进入,先一眼瞭见高高的文笔塔,据说它是筑在一座废弃的烽火墩台上的,故而风貌特异。呈木盆倒扣在地模样的墩台中间,笔直树立一长圆的塔体,直刺苍天。好大的一支笔!以天为幕,该能编织出何等伟大的锦绣文章呢?忽然记起了有一部以走西口为题材的电视剧,曾取景在这里,一群人伏地叩首在塔下作别,很是打动人。

  但我想,这没准是编剧的一厢情愿,出外打工谋生路又不是上京赶考求榜眼,何须拜文笔塔呢?应该是到渡口的禹王庙一拜再拜才对嘛!

  禹王庙,正矗立在古渡口的东岸上,内长城之外。前面就是长流不止的黄河了,对岸据说有两个渡口可接应,左边是陕西府谷大仙渡,右边是内蒙古准格尔大口渡,而走西口的人们所要去的便是准格尔大口渡了。 庙很小,烟雾正缭绕,门口铺的墩团上,不断有人双手合十跪下叩首参拜,神态肃穆,很是虔诚。

  从禹王庙正对面的戏台绕下去,便到了河边了,石头砌成堤岸很高大,俯身看下去,却又是有别于龙口的景象,河面阔大,碧水静流,虽脚步匆匆,却安详了许多。对岸的远山、村落,虽然在雾气里隐约可见,却一样呈出安然的模样。是的了,虽然还是这条河,还是这个渡口,但百年前走西口的人们所面临的浊浪翻滚的凶险场面已不可再寻了……。往事已往矣!没有改变的,或许只有这迎面而来的风了,在这冬日的暖阳里,依然薄凉如刀!

  依靠在石栏上,静静的放眼到河的那一边,想象着百年前这渡口的繁闹:一只只的渡船,在艄公的嘹亮的号子中,努力的与激流奋搏,船上来往的客人们或欣喜或迷茫或沉思或忧伤,却都怀揣着一个个满是希望的梦,远去、归来……。-----我难道不也应是其中一个么?

  每个人,都是一条溪流,怀揣对美好生活的渴望,逐渐的汇集到一起,承托起共同的命运,浩浩荡荡的勇往直前,直到融入了大海、大洋。那么,海洋的尽头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想,也许有满天的星光正倒映其中吧!波光粼粼,相映成辉,这或许是每一条河的最终的归宿,也将是我们每个人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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