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叙散文:外婆家的童年

2020-04-20散文

  小时候,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外婆家。虽然偏僻闭塞、交通不便,但却果树满山,风景如画。在我小小的心里,那就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大世界。

  一条弯曲细柔的河流从里沟蜿蜒到外沟,好像叫河琶。她安静而温柔地承载着村里人的生活,寒来暑往,长流不断。女人洗菜洗衣,孩童洗澡捉蟹,男人从庄稼地里归来,习惯性地在河琶里洗掉泥土,擦净汗渍。

  河琶也是唯一的娱乐场。夏天,顶着大太阳,半截身子没在水中,观赏河底的游鱼。有时它会好奇地轻触你的脚丫,痒痒的,忍笑不住。冬天,河面上结冰了,厚厚的,连同出水石头、秸秆茅草,全都冻在一起,整个和河琶都沉睡凝固了。调皮的小子用脚跺,用石块砸,恨不得自己融化成水。一边吸溜着鼻涕,一边拿着冰块嘎嘣嘎嘣地咬,全然不顾妈妈恨恨的吆喝和追打……河琶里流淌的满是童年的幸福记忆。

  去外婆家的半路上,似乎已经过了外沟,河琶的对岸有一壁奇怪的山,叫红石崖。山不太高,像墙壁,但又有山的层次,石面比较光滑,磨砂状。其间点缀着一丛丛绿色的野山枣树,一串串彤红的山枣果儿。好美!比山水画多了几分惊艳,比水彩画多了几分恬淡。那年暑假,电视里热播《乌龙山剿匪记》(老版),刚好我和哥哥去外婆家,当这壁石崖再一次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我惊呼,哥哥,快看!《乌龙山剿匪记》是在这儿拍的!自豪啊!

  山上和村里有很多果树,尤其是柿子树,几乎每家都有,一棵棵高大健硕,昂首挺胸,仿佛门前站岗的将士。最喜欢吃软哄哄的柿子和甜杠杠的柿饼,现在超市里有卖,但再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大舅家房后的山上有山楂树,听说有人看护,我没有亲见。前几年热播《山楂树之恋》,那种青涩懵懂的纯美突然让我想到外婆山上的山楂树,它们究竟长得什么样子……表哥叫山楂为红果,就好像有人称婚纱为嫁纱,多了一层美好。

  还有石榴树,花开胜火。那一年,我和表姐,还有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小伙伴,在谁家的后坡(在庭院后,紧挨房屋)玩耍,我和一个高高的男孩抓着石榴枝,让表姐摘石榴花。谁知男孩一松手,瘦小的我便被悬在树上,荡在空中,幸好那里有个松软的麦秸垛,我顺势跳到麦秸上,才没有摔伤。二舅家还有一棵罕见的雪桃树,每年下雪时成熟,有碗口粗。前几天去外婆家看望舅舅,特意询问了那棵雪桃树,可惜,早在几年前因为盖房,就给移除了……

  每年的大年初二,是走娘家的日子,俗称“串亲戚”。妈妈、大姨、小姨约好,几大家子,浩浩荡荡赶往外婆家。最早是挑担步行,篮子里装满了自家做的麻糖(方言,即油条)和礼肉,我们这些小孩一路上手舞足蹈,比谁的新衣好看,比谁家的盖巾漂亮。从早上走到大概十一点,到了,舅舅们早早地在房前烤火、晒暖。我们几个小孩从大人手中接过拜年礼品,欢欢喜喜、又满心期待地送往几个舅舅家。当然,最兴奋的是装在口袋里的手中紧攥着的崭新的压岁钱。

  四舅家门前,河琶对岸,是一所饱经风霜的小学,迎来送往几代人,现在依然还在,只是房顶塌陷,墙体开裂,早已弃置不用了。那是几间瓦房,土坯房子,窗户上钉有几根粗糙的木条,像歪斜的“井”字。没有玻璃,只有在冬天严寒难熬的时候,才蒙上几块塑料布,勉强阻隔窗外的狂风和寒流。课桌简易而丑陋,几张长长的桌子,歪歪扭扭,横跨左右,每张桌子容纳八九个孩子,凳子是自己带的。大都是爸爸或者爷爷用斧头、凿子自制的小方凳,原木色居多,谁的涂了油漆,那就是令人羡慕的极品宝贝了。

  照明也是从家里拿的煤油灯,一个旧的碳素墨水瓶或玻璃药瓶,一个灯钱儿,一根用缝衣线捻成的灯芯儿,再倒上半瓶煤油,就做好了。那时候,很少见到雪白耀眼的蜡烛。有钱的孩子可以到商店里买作业本,纯印刷的,整齐漂亮。大多数孩子是从商店里买几分钱一张的白纸,一米见方,大人三两下就麻利地折成了作业本的形状,剪开之后,磕放整齐,妈妈再用针线把一侧均匀地缀缝起来。为了方便使用,还可以打成横线或方格。

  虽然大多数家长让孩子上学纯粹是为了拢个子,因为太小,什么也不会做,而且地里农活太忙,也没时间天天看着调皮的孩子。但是对小孩来说,上学可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在干什么,但是每一个小孩都十分重视。从不迟到,甚至比谁到学校早。无论刮风下雨,都齐刷刷的等在教室里,一双双眼睛里充溢的也许并不是求知欲,但满眼的期待和虔诚,足以让人动容。那时候,不说普通话,都是用方言唱读,嘴巴张得大大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异口同声,整齐而响亮,远远听来,还真是歌唱的味道。而这种唱读法,没有任何的曲谱可循,何时断句,何时拉长,何时高亢,何时低沉,无人指导,可大家竟读的如出一辙,别无二致,仿佛那是山里娃天生的一种本领。

  下雨天,有人穿胶鞋(即橡皮胶做成的长筒雨鞋),大多数小孩穿的还是爸爸自制的泥屐(其祖师爷应该古人所说的木屐吧)。后来读李白的“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便想象着谢灵运当年云游山水所穿的木屐是一种怎样的造型。山里的泥屐形状类似现在的拖鞋,木制的鞋底,鞋帮是用废旧的车胎截割修剪成的半圆弧,鞋底安装有四个小木条或两块小小的长方形木片。每到下雨天,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满是泥水,而高高的泥屐便把你托出泥泞之上,让你脚上的千层底远离肮脏和潮湿。现在几乎没人做鞋子了,集市上各式各样的鞋子都有。而且山里也早就铺修了水泥路,再也用不上泥屐了,但是那种手工艺留在心中的美好惦念却是永远都无法消散的亲切回忆。每到雨雪天,总有一种来自远方的声音,唤你穿越时空,让思绪在那个年代里停留。

  那时,没有玩具,课间的玩耍之物,全是由双手制作的。女生们玩折纸,从家里偷来针线、布片缝制沙包,用瓦片在地上绘出游戏方格。还有抓子儿,子有两种,一种是在沙石堆里寻拣来的大小相当、形状规则的石子儿,一种是取土和泥,用手揉捏成或圆或方的泥子儿,在太阳下晾晒风干后,就成了漂亮的土制玩具。尤其是天大地大,藏马虎(即捉迷藏)玩起来简直过瘾又刺激。爬树,掏鸟窝,蹦弹珠,推铁环,“挤脓疱”(就是贴墙长成一排,都往中间用力,看谁先被挤出队伍),斗鸡,过家家……我们常常玩的不亦乐乎,仿佛每一件物什都能激发我们的奇思妙想,我们自己创造游戏,并制定游戏规则,那种幸福快乐

  怎是现在的泡在作业堆里的孩子能体会到的?

  换将的闭塞和思想的落后会带来些许无知和愚昧。外婆的村里靠上学走出山村的人少之又少,走出去的常规路径大概就是联姻吧!最早甚至还有换亲。女人们都嫁到了山外,男人又要凭借异常丰厚的彩礼来迎娶另一座山上的女人,要么就倒插门。这些古老而愚昧的民俗渗透了山里人太多的委屈和无奈。

  从外婆家到我的老家有几十里山路,全靠母亲用双脚丈量。母亲说,那年怀着哥哥,已是七个月身孕,快过年了,太想你外婆,便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半天,刚到外婆家吃了口热饭,就又被外公赶走了。女子回娘家没有丈夫陪着,父母是不便久留的。而且农村的旧俗,出了嫁的闺女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更不能在娘家待产,坐月子。天寒路滑,我可怜的妈妈,天挨黑,才走到家。

  童年真好,简单清晰地生活,真实可触的快乐。闭塞使我们贫穷,却守护了单纯,滋长了渴望,延长了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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