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官庄坐落在清江边一个小山村,村庄四周群山环抱,树木葱茏,树木多,而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木梓树。
木梓树遍及清江两岸,喜欢扒在江边,岸坡上,崖壁间,石隙里。它们站立的姿态,让人感悟到,还在一指嫩芽的襁褓时期,它们就并不大在乎土质,只寻得大地的一寸缝隙,一滴山泉,一米阳光,一缕山风,剩下的就是逍遥的一生。如果这样的日子超过十年,它们就生龙活虎;超过百年,就仙风道骨了。有许多人不相信,只要你到清江边走走,这样的生命在河两岸比比皆是。
木梓树生命力极强,不择地域,不需施肥。老家田间地头、路边、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因它结的籽可卖钱,乡亲们特别喜欢它,不忍心砍它,以致它长的很高很粗,在我的记忆中最粗几人才可以合围,最高的有二、三十米。只有它老死了,人们才舍得把它搬回家做楼板或当柴烧。
读书后才知道,木梓树学名叫乌桕树,以乌鹊喜食其籽而得名。老屋后是山坡,沿着梯田生长着大片壮观的木梓树,把梯田分割成棋盘一样。树林里有许多鸟窝,小时候经常爬树上去掏鸟蛋,在树下荡秋千,在树林中玩打仗游戏。夏天在树下乘凉,听长者讲故事。
木梓树外表平平,树皮粗糙、黝黑,裂成一块块的,就像老农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看起来给人没有美感,但它淳厚、朴实而不张扬。
春天一到,小草就从地下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仿佛一眨眼间,桃树、杏树、梨树一个个欣欣然张开了眼,将那些红的、粉的、白的花儿戴在头上炫耀着,而木梓树却默默地矗立在那里,光秃的枝条却在默默地孕育着生机。当桃花、李花快要凋谢的时候,木梓树把那别具一格的小红芽送上枝头,一丝淡绿的叶芽儿渐次舒展,悄悄地装点晚春。一场春雨过后,小草蓬勃生长。这时的木梓树,已层层叠叠地挂满嫩绿的铜钱大小的椭圆形叶片,在春风里轻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是那么的轻柔,生怕惊扰了林间恋爱中的鸟儿。这时,我们就会将牛牵进木梓树林间吃草,而我们一边放牛,一边捡一些木耳之类的食材,回家用清水一洗,妈妈便能做出一顿美味。
夏天,木梓树的叶子长到比银元还大一点。盛夏时节,骄阳似火地烤着大地,那些经受不住炎炎烈日考验的草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木梓树撑开巨大的绿伞,树叶密密麻麻,碧绿如洗,阵风吹来,枝摇、叶舞,辛劳的农民休息时就到它的凉伞下歇息、乘凉。每逢雷阵雨袭击之后,那些草木被袭击得垂头丧气,东倒西歪的时候,木梓树仍旧傲然挺立。那时,我们常在树林中玩捉迷藏。学着电影里侦察兵,用木梓树枝扎成帽子戴在头上,做成迷彩服披在肩上。木林和小山丘就成了天然的掩体,一旦躲进去,就很难发现。有时玩累了,就躺在林间草地上,或斜倚着木梓树,看天上云卷云舒,听树上蝉鸣悠悠,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有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袭来,就赶紧躲到木梓树下。一会儿雨停日出,我们一个个像小鸭子一样抖抖身上的雨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心地笑着。
最美还是秋天的木梓树,就像成熟的少妇,在走过青涩的季节后,妖娆迷人。被寒霜浸染的树叶五彩缤纷,有的绿中泛黄,有的黄里透红,有的红得发紫,一阵秋风吹过,那些美丽的树叶儿轻轻起舞,你追我赶,欲起又落,像一群孩子,跳着欢快的芭蕾。它尽情地点缀着萧瑟的大地。深秋时节,树叶在风中纷纷落下,覆盖在绿色的庄稼上面,红不掩绿,雪白的籽粒挂在树枝上,引来一群又一群鸟雀啄食。
入冬后,木梓树像喝醉了酒的醉汉,脸色暗红。粗糙黝黑的树皮,裂成一块又一块的,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站立在寒风中。这时的木梓树,像我淳朴的乡民,把累累的果实,无私地奉献出来。那梢头小花似的白,就是深褐色果皮裂开后露出的白色“木籽”。
寒冬降临,北风呼啸,木梓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和果实,木梓树林间一下子热闹起来。乡亲们用竹竿绑上镰刀,将果实累累的枝条用刀剔下,摘下白色的果实,把树枝捆好挑回去当柴烧。果实一粒粒是那么纯洁雪白,白色的表皮内包裹着灰黑色的小核。听长辈说,那些木梓可以榨油,做肥皂、蜡烛,回去一晒就可以赚几身过年的衣服钱。小孩子也像鸟儿觅食一般,在草缝里寻找遗落的木籽,悄悄放进口袋,积累几斤后就到小卖铺换取几本娃娃书或一些糖果。
一场丰收过后,木梓树被割下的枝桠就被捆好运走,成为农家灶膛里的柴火。
不同的季节,木梓树有着不一样的风韵。木梓树春华秋实,深秋时节的红叶如血;隆冬的时候,瘦得只剩灰蒙蒙的干枝了。它或许孤寂落魄,或许正是一身轻松!木梓树赐予乡民们优美的环境,奉献了累累的果实,也给我的童年带来无尽的欢乐。每当我看家乡的木梓树,心中敬佩之情就油然而生。如今,家乡的木梓树仍在那儿坚守,虽然木籽卖不出好价钱,但木梓树给家乡人四季不同的风景,偶尔回去,总是要到树林中走一走,寻找点童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