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年幼的孩子放学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搬着犁头从田间刚回来,右手手背还淌着血,脸上的神情暗暗地,像集赞了多年的怨气似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晚归的孩子。
许是因为被犁头划伤了手,又或者是真的看见孩子晚归了生气,更可能两者都有。怨气一下子都爆发了,一手夺过孩子手里的背包便扔在了地上,然后对着仅仅只有他胸口高的孩子大声吼道:“这么晚了才回来,你是跑哪里望路(找死)去了?”
年幼的孩子怯怯地看着父亲,眼睛里的泪水打着旋儿,可就是不敢让它流出来,生怕哭出来了会被骂得更惨。
父亲骂完了便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大口大口地刨了起来,孩子还站在角落里,低着头,怯怯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不过才七岁,到现在过去已经十七年了,有时候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还是觉得像是在拧着疼,总觉得在这件事情上,父亲就像一个暴君,甚至没有问清楚我到底做什么完归了,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怒气全撒在了我的身上。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一个想要逃离他们的愿望,到后来十六岁的时候,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儿,让我更加想远离他们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青春期的时候,都有各种不切实际的愿望,并且还有一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豪迈。
我记得那时候我刚上高中,和早恋的对象分开之后,像着了魔似的,动不动就在大半夜里哭,那段时间成绩也下滑得非常厉害,从班级前三到班级倒数第七,我只用了两次月考就完全实现了。
那段时间班主任基本每天都在找我谈话,可每当他苦口婆心和我说的时候,我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掉他让我好好学习的话,久而久之,可能觉得我无药可救,也就没有再搭理我了。
那时候我经常打电话给我的.父亲,每天都会想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怎么和他提起我和初恋分手的事情。每当他心急如焚一遍又一遍地问我,到底怎么了的时候,我总是憋着,然后一顿痛哭。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不想告诉他为什么我不开心,却还是禁不住想要得到他开心的愿望。可能真的是因为不知所措了,也可能是真的觉得受伤了,他才是我的依靠。
父亲的耐心很少,长期地哭总是会换来他无尽地谩骂,这就像一个陷入怪圈里的死循环,我难过想倾诉——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忍着不说只是哭——他发火——我们再次爆发战争。这样的过程兜兜转转,重复了快一年,终于我忍受不住了,找班主任退学,犟着要去新东方学厨师,那时候眼光很短,总觉得有一件还算过得去的手艺,就足够支撑自己一生的生活。
我瞒着他和班主任退学了,然后骗他说自己生病了需要休学,然后自己买票去到他工作的那个城市,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永远忘不掉当他带着我走进他居住房子时候的样子,低矮的房子既不是砖头封的也不是木头搭的,几根长得比较大的竹子,用铁丝缠在一起,厚一点的石棉瓦乱七八糟的钉在上面,外面就是轰隆隆的木工作业的机器。
他将我的行李放下来,母亲坐在床上神色黯然地看着我,眼睛里说不出是责备还是无奈,眉毛皱着,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母亲的眼睛已经陷下去了,周遭的眼眶突兀着,说不出的苍老。
我不敢再看下去,转过身看着父亲,父亲的嘴角微微颤抖着,可能他想说什么来的,可到底咽了一口口水之后,终是一言不发。他拿出碗筷静静地给我盛了一碗饭,四月的漳州很热,可是桌上的菜已经冷了,看得出来母亲因为我的到来早就做好了饭菜,可是我的心里全是对他们不能理解我那青春伤痛的抱怨,一点感激也没有。
一家人沉默着将饭吃到一半,我有些按捺不住了,试探性地小声问父亲道:“爸爸,能给我一些钱吗?我想去学厨师。”
父亲听了这话,像一下子点燃了煤气筒似的,马上就炸开了,筷子往桌上狠狠地一摔,破口大骂道:“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华生子(逆子),书不好好念,一天就想一些外门邪道。”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了,老式的木门撞在石棉瓦上面,发出闷闷的声音,母亲斜睨了我一眼,放下碗跟着父亲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就传进来刨木头时发出来的,“轰隆隆”的声音,而我却在里间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一个劲儿地哭着,像是在抱怨父亲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到底还是没有去了新东方,九月开学,父亲再一次送我上学。我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默许了他的提议,可是心里却始终想着赶紧离开他们,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
三年后果然如我所愿,高考成绩出来了,湖南可报考的五个平行志愿,我清一色填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学校,父亲看了看我的志愿,眉毛皱了皱,他相比三年前更加老了,皱眉头的时候,“川”字纹拧得更紧了,可是脾气却改好了很多,只是淡淡道:“就不能离我们稍微近一点么?”
那时候我还太年轻,身上的棱角像是造物者用斧头刚刚劈出来的似的,我看着他,然后坚定地摇摇头,说道:“我觉得我们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这些年过去了之后,我总算懂得了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常常在脑海里想起来这句话,常常在想,如果多年以后,我自己的孩子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它。
可是那些说过的话就像是丢出去的雷,炸过了,就没有再次收回来的机会。
大学因为离得远,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和父亲的关系从之前的对立变成了陌生,那是一种更加使人难过的关系,我永远买不到符合他尺码的衣服,他对我喜好的记忆,则永远停留在了西红柿鸡蛋汤。
我们像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从没有交集过的平行线,永远不咸不淡地,远远观望着。
大学时候获得的成绩,他从为为我高兴过,犯过的错,他也再没有给我任何指正。他小心翼翼地和我相处着,生怕一句话说多了我就烦了,也怕那句话说错了我马上就走了。我也对他尊敬有余,亲热不足,我没有和他说过我的男朋友,也没有告诉他我的大学生活,我们的话题常常停留在小时候的事情上,常常说着说着,他沉默了,我坐一会儿便也睡下了。
母亲说,当初生下我的气候,批命的八字先生就说我这一生和父亲不和,尽管父亲从小就偏爱我甚于哥哥,可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命运。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母亲的话,怕说了母亲跟着难过,也怕说出来的话像十八岁时那句“我们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一样伤人。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在家呆了很久才决定出来找工作。
临别的时候,我才告诉父亲,我即将要去的地方,不是我大学生活的地方,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这一次我没有刻意避开他们要去远远的地方,我只是选了一个还算近的地方,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不敢太近了,但又怕太远了,再让他们伤心。
父亲听了以后,没有反驳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斥骂,只是淡淡道:“需要我陪你去吗?”
我怔了怔,问道:“陪我去哪儿吖!”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陪你去你要面试的地方呀!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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