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童年的乡村散文

2020-04-23散文

  一只蚂蚱,从脚下蹦出来,落到很远的地方,我快步向前,追到蚂蚱只有一步的距离,然后,慢慢地靠近,猛地扑向它。蚂蚱反应快速,在我手指缝里,又蹦到一棵杂棵草上,瞪着两只大眼睛,咀嚼着两颗大门牙,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趴在地上的我。

  “快起来!才给你洗的衣服,又弄脏了,老是这样不省心。”娘在远处喊着我,催我快点走。

  我不服输的脾气,从小就有。我起身又扑向了蚂蚱,终于抓住了它,把它穿在了一根狗尾草上。那跟狗尾草上,已经穿了一串的蚂蚱,这是我最爱,因为到中午,我就可以吃到外酥里嫩,香甜可口的烤蚂蚱了(那时生活困难,人们还舍不得用油炸)。在非常艰苦的岁月里,几乎一年里,都是玉米饼子窝窝头、咸菜青菜没有油的伙食,这小小的蚂蚱,也是我们小孩子解馋的,非常不错的美味佳肴。

  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铲锄了麦茬和杂草,也施了农家肥;棉花也打了药,摘了头和打掉了围心;那块种在穴窝洼地里的高粱,长势喜人,到熟也不用去管理。娘就带着我去邵家村,看望我的姥娘。走大路,要绕过几个村庄,得十多里地。所以娘就经常选择走这条小路,可以节省好几里地。我也是非常喜欢这条小路,因为这里可以有所收获。

  说是小路,其实就是顺着一条小河的河沿走。那时大概是八十年代初,还没有摩托车汽车,甚至自行车都很稀罕,所以除了村里的几架牛车,人们只有靠步行。选择做亲戚,也是就近,不然远了走亲戚就很麻烦。一般相邻几个村子,都会有亲戚来往,所以慢慢地,小河沿上就踩出了一条小路,蜿蜿蜒蜒,曲折徘徊地串联着几个村子。

  听娘说,这条小河是六十年代修的,她为了挣口吃的,放弃了学习的机会。在上小学四年级那年,就跟她的几个村里的女同学,一起上了工地,支援农田改造,挖沟修河,还深翻过土地。那时,她还是个大半孩子,在深沟里,娘的心里,只装着坚强的信念。

  姥娘一共有四个孩子,娘是她唯一的闺女,也是排行老大。在姥爷早早去世的时候,十几岁的娘,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娘为了帮助姥娘,养活几个未成年的弟弟,早早放弃学校,上工地挣工分。每次吃饭时,都会节省些窝窝头,夜晚带回家中。最困难的时候,家中已经断粮几天,实在没有办法,娘就跳进了冰冷的河湾里,捞取扎菜水草,回家撒上一些盐巴,将就着总算度过了难关。从那时,娘也落下了腰酸腿疼的毛病。一直到娘去世,也没有治好。

  一只野兔,突然出现在杂草稀少的小路上,我兴奋地追过去。可是野兔非常敏捷,往前跑了一会儿,便消失在草丛里。我失望地耷拉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惋惜那只逃跑了的肥美兔子。娘叫住了我,说发现了香宝宝(一种像葡萄一样大小的、像西瓜一样圆圆的小瓜。叶子、瓜秧却跟甜瓜的一样,就是瓜长不大)。我跑过去,果然,一棵瓜秧上长着一串串的小瓜。我摘下一枚,放在鼻子下闻着:“哇!太香了。”我兴奋地放进嘴里。虽然不是很甜,有点酸酸的味道,可毕竟也可以吃。于是,我装了一荷包的香宝宝,蹦蹦跳跳地继续走。

  在河沿上,还有很多种植物,都开出美丽的花朵,很好看。有的植物的叶子、花和果实也可以吃,其中有曲曲菜、兔耳朵酸的叶子。一种是地黄的花,我们这里叫做小媳妇喝酒。把那长长的喇叭花拔下来,含在嘴里吸吸,就会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那是它的花蜜。不仅我们小孩子喜欢它,蜜蜂更是喜欢它,从它的花里飞进飞出,嗡嗡地采食着花蜜。

  有两种植物,都长出一样的果实,中间圆鼓鼓的,两边细细的,有四五公分长,拇指粗细,看着像小纺锤,我们这里叫嘎啦瓢。这种果实在嫩的时候,可以吃,清脆细嫩,味道甜美。嘎啦瓢有一种长在嘎啦蔓上,嘎啦蔓长着长长的蔓,到处爬,叶子像桃子心形的样子,也接近那样大小,厚厚的、椭圆形。另一种长在猪草棵上,全株只有二十来公分高,一簇簇的,叶子有一公分大小,扁扁的。两种植物无论是株形还是叶子、枝茎都差别都很大。可就是果实,却完全一样,摘下叶子和果子,野都会分泌一种白色粘稠液体,而且味道还差不多,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种植物,植株不大,却长满了小果实。那叶子就像含羞草的样子,一根根花梗,开出黄色的、五角星一样、大小如同绿豆粒的花朵。落花后,便长出一排排的果实、像缩小了枕头的样子,大小如同二极管。我们这里叫它马勺子(蜥蜴)姑嗒(面旮瘩)。这种果实面嘟嘟的,带有清香的味道。

  娘在路上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停地催促还在玩耍的我,让我赶紧回到小路上。我的几个荷包里装满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植物,手里拿着两串蚂蚱,不情愿地跟着娘,来到了邵家村。

  邵家村,曾经留下我太多太多的童年记忆。

  村子处在一片高地上,房屋大多是土屋土院墙,村中和周围,布满了枣树、榆树和柳树。房屋没有规划,一条宽窄不一的大街,街上有一口水井,按着辘轳,辘轳上缠满了拇指粗的棕绳。井沿上有一棵大柳树,很粗,斜着身子,茂密的枝杈,覆盖了井台。传说,有一条大蛇曾经缠到柳树上,伸到井里喝水。我非常害怕那个水井,真的害怕出来那条大蛇,可是却又总想去看看,直到后来井都填死了,也没有见到那条大蛇。

  村里几条曲曲弯弯的小巷子,很窄,也很深。房屋错落无序、高低不平。一条土路,在村子中间,直通南北。由于村子大街巷子都不通,所以这条路,就成了村子里唯一的一条通向外面的路。由于年代久远,村子地基又高,所以这条路经常被雨水不断冲刷,越来越洼。在两边高高得房屋的衬托下,这条路就更像一条深深的水沟。

  沟路的北边,村子一分为二,分为南邵和北邵,中间被一片长满柳树的洼地隔开。在洼地上隆起的部分,有一座小庙,因为土改时被拆除,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堆儿含有破砖烂瓦的土台子。村里死了人,还会去土台子那里去送盘缠。人们还是习惯说:“去庙上!”

  村子东南边,是一个大湾,里面长满了荷花莲藕,夏天,满湾的荷花,飘来阵阵香气。秋冬之际,人们就会摘莲蓬,踩莲藕。村子里下雨流出水,都经过那条沟路,流进了大湾里。湾里有数不清的大鱼,我们在中午的时候,可以从荷叶空隙里看到出来晒太阳的大鱼。也可以看到,那些被大鱼撞的荷叶直打晃,发出阵阵拍水声音。

  记得有一年大旱,大湾里水很少了,人们开始了抓鱼。看到翻了湾后,那些大鱼都张着大嘴,在被人们搅浑的水面上呼吸,小舅急了,回家拿来了掘粪的粪叉。小舅不愧是逮鱼的能手,他“稳、准、狠”地,一叉一条,叉无虚发。整整一下午,他叉到了几十条大鲤鱼、大青鱼和鲶鱼。我抱着大鲤鱼,嘴都笑歪了,那天的收获,战果辉煌。

  终于到了姥娘的家。一座破旧的、一面朝南有两扇角门的三合院,破屋烂墙,住着姥娘家的六七口人。大舅虽然已经结婚有了表哥和表妹,可还没有出去单过。一家人就挤在这个小院里。小院里有几棵大榆树,非常粗,也非常高。那时我都非常怀疑,它能不能够到天上的星星。后来,大舅出去单过,盖房子,就把大榆树砍了,作为盖房子的木料。

  看到娘和我的到来,姥娘和舅舅们,都很高兴。姥娘打发小舅去后院的园子里,割来了韭菜,一家人围着包饺子。这可是一年之中,非常难得的改善生活,所以大家都很开心。要说最开心的,还是我和表哥表妹。他们非常兴奋地,蹲在地上,欣赏着我的战利品。我把蚂蚱递给了小表妹,从兜里掏出了嘎啦瓢、马勺子姑嗒、香宝宝等。姥娘在灶火里,给我们烧熟了蚂蚱,我们几个,开始分享品味这些美味佳肴。一个个都吃得满脸黑灰,笑声不断。

  我二舅,也是个非常爱逮鱼的人,而且还是个高手。他看到我和娘来了,拿着草筐就出去了,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干啥。可不到中午的时候,他带回了七八条大鱼,还有很多小鱼和虾。原来,二舅是去我们来的那条河里,逮鱼去了。他的水性很好,可以在那些密实的水草里摸到鱼。他用柳条编制了几个逮鱼的地笼,放在水草里,每天都去查看。在逮鱼这方面,我是随他的。中午的大餐里,又有了一道美食,而且还不像稀罕的饺子那样,舍不得多吃,可以放开了肚子吃。

  吃过午饭,我就跟表哥表妹,在小舅的带领下,去湾边上,那些大柳树下,粘知了。小舅是个非常爱玩的人,经常被姥娘骂,可我们却很喜欢他,因为我们和得来。小舅非常聪明,可以制作很多好玩的玩具,也可以制作弹弓、捉鼠器等。他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用掺了棉絮的软面,缠绕在杆头上,手腕灵活。一伸、一转、一抖,那知了便被粘住了。我们用灌口瓶子盛了,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晚上让姥娘给煲了吃。正在这时,被小舅嘘了一声,立刻闭住嘴,向树上望去,又一只知了被小舅粘住了。

  娘在姥姥家住了一晚,就赶回去了。她担心父亲照顾不好她的猪和鸡鸭鹅,也要给上学的哥哥做饭,所以不能久待。我就留了下来,我是舍不得走的,这里有太多好玩的事,也有陪我玩的人。大家都喜欢我这个外甥。我觉得自己,在这里就是一个小皇帝。虽然也有跟我闹着玩的人,他们逗我:“外甥狗,外甥狗,吃饱了拿着走!哎,你这外甥狗咋不走了?”

  从小就脸皮厚的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哎哟!这小家伙还挺会说来,哈哈!”那些人都笑了,他们也难得有个小客人来。村子小,一家有客,几乎全村都会欢迎。于是,我很快和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打成一片。白天去河里摸鱼,踩藕,晚上就去捉知了猴、在大街上打同牌(画趟线,每个人拿一块半头砖,隔着五六米远,丢向竖在线上的另一块半头砖。)。女孩子也愿意找我玩,她们最喜欢我讲故事了。在她们心目中,觉得我就是一个城里孩子(虽然距离城里还有几里路),啥都懂,其实我大部分都是吹牛,呵呵!可糊弄那些小女孩还是可以的。

  几十年过去了,姥娘和娘已经不在了,老屋老街老院墙,还有那条深深地沟,长满莲藕的大湾,都已经消失不见。村子早已改变的让我无法再找到以前的影子。可那些童年的记忆碎片,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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