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忒喜欢养狗,老早就惦记着该抱养一条小狗。村里五婶家有一条大母狗待产,我就思量着,这次无论如何得弄一条。怕五婶的儿子——强子哥不同意,我就整天价地跟在强子哥的屁股后面转悠。强子哥说,大母狗要生产了,现在缺少营养,我说我可以给它补营养的,所以每到早餐或是中餐的时候,我总是盛着满满的一碗饭,故作镇静地出门,若是父亲问起我怎么不在家里吃?我就说到隔壁的堂哥家去。一出大门,我就哧溜地跑起来,一路小跑到强子哥家,把一碗饭孝敬强子哥家的那条母狗。回来后再盛一碗自己吃,父亲夸我饭量见长了,三姐是知道底细的,笑着说我的肚子是狗肚子,喂不饱。好不容易捱到了大母狗的生产,在第七天头上,强子哥通知我可以抱一条了,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条小黑狗。
小黑很漂亮,除了四只脚是白的之外,全身都是黑乎乎的,没有一丝杂毛,老是用鼻子在地上嗅着、闻着,像是找什么东西。我把小手给它吃,它先吮着,以为是奶,接着发现不是奶,就用舌尖舔着,痒舒舒的,接着就叫,我想它肯定是想它妈妈了,怪可怜见的。
父亲是不喜欢狗的,所以我就格外地小心。白天倒还无事,可是到了晚上就不行了,也许是想娘,小黑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劳累了一天的父亲被这小东西吵得睡不好觉,就骂起来,说是要扔出去。我就哭,求父亲别扔掉,我明天会给它在外面按个窝。父亲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扔。第二天一早我就亲自动手,用捡来的石头在屋外给小黑建了一个简易的房子。开始几天我是每天都要抱着小黑到它妈那儿讨奶吃,后来就不敢了,因为这小东西一见到了它的娘,就舍不得离开。于是我就不带它去见它的娘了,想着要培养它的独立性。
小黑就在我乱七八糟的关怀下渐渐地长成少年了——比我还长得快。与我感情却忒好,我到哪里它就到哪里,简直就是一个小跟屁虫。我们那时村子的后山上还有许多兔子和野鸡什么的,我为了训练小黑,就弄了不少兔子的粪便放在火上烧出许多的烟来,把小黑的头抱着,摁在烟上熏,让它闻兔子粪便的味道。小黑作出很痛苦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它的挣扎,但是小黑就此成为了捕兔的能手。所以呀,就如大人说的,吃不得苦是干不成大事的。小黑每每立了功,逮了兔子,干了大事,我就用柳条儿或是野花儿编一个圈,套在它的脖子上,它就作出很自豪、雄纠纠的样子来,跑到别的狗跟面前,炫耀一番再回到我的胯下,钻来钻去。我常常是有聊的,若是被父亲喝斥了,或是受了委屈,无聊了,我就恹恹的,坐在河滩上,或是靠在树下,看着小黑逮自己的尾巴,在地上乱转,逗着我乐。我若是还不乐,它也就乖乖的靠在我的脚下,沉思。
因为我会游泳,不会被水淹死,所以小黑就没有机会像书上写的那样救主人的命,我有时真想忘记游泳的技能,也好让小黑救我一回,那样多精彩呀。我试过几回,可惜我一到要淹死的.时候,就会自救,小黑则坐在岸上静静地看我的表演,看我的笑话。气得我把小黑也扔到河里,也好让我来救它,可它也不给我机会,自己噗噗噗地就游上来了。
小黑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轰轰烈烈之举,它只是我童年和少年之间的伙伴,我吃的必有它的一份,它心无旁笃地跟着我,在我面前跳跃、撒娇,为了时时引起我的注意而汪汪大叫,给我本已丰富多彩的童年又增添几多乐趣。但是好景不长,它还是被别它的异性勾走了。
原因是那年外村子里唱戏,村子里的一个叔叔把我驾在他的脖子上扛去看戏,八里的路,唱的是《十五贯》,小黑也跟在我们后面,走一节路,放一泡尿,再回头闻闻。我问叔,小黑是在干嘛呢?叔说,它撒一泡尿是为了作一个记号,以便闻着回来。我就寻思,它哪来那么多的尿呀?但是我也就放心了,至少它不会像我一样被走丢了。戏开演时,我还注意小黑,忽而跑到我的面前,忽而和别的狗在一起玩耍。接着我就在锣鼓家伙“咚咚呛呛”的敲打声中,在叔的肩上慢慢地就睡去了。第二天在家里醒来时,就找小黑,可小黑不见了,跑去问叔叔,小黑哪里去了?叔叔说,它谈恋爱去了。我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小子花心,竟和它的女朋友私奔了。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
现在经常看到写狗的文章,在街上也时常看到披着长毛的狗,或是依偎在主人的怀里,或是跟在贵妇人的身后,人们叫它叭儿狗;还有腿短短的,身子长长的狗,人们叫它板凳狗;还有就是凶神恶煞的狼狗;满街乱咬的疯狗。它们于自己的主人都是好狗,但于我则不尽然。我觉得它们不像狗,它们在这飞速发展的社会里不断地被功能化了,不像我的小黑来得自然,去得也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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