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贫与富,简直就像秃头上的虱子,无需辩白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我日常的行为做派,饮食起居,妻最晓得,她总是骂我,穷命调。
我不爱穿新衣服,踏新鞋,人随便惯了,觉得那劳什子太板身子,太板脚。古人说过嘛,戴新帽的必弹冠。我不爱弹冠,也懒得三番五次地擦履,我就喜欢穿着平时下田的那身打扮,随随便便,不修边幅着。在地垄头,在田当腰,哪都敢坐,哪都敢躺的样子,最贴我的心肝。我和土亲,我把自己当草活。风不怕,雨也不怕的.。
我的吃相不雅,爱捧着碗让嘴里扒饭,扒的时候还好皱眉,似苦大愁深。父亲见了总说我,没福,有福人不这样。每当这时,妻又会糗我,穷命调。我诧异,有福人都什么样呢?是忸怩作态,用筷子轻佻地挑来拣去,吃猫食吗?我铁了心认定这样的人没福,理由很简单,他们连最起码的口头福都没有呢。猪八戒虽不雅,可吃头好,佛爷爷又赐了他一个净坛使者做,竟是个美差。
我无可救药的调调让妻和老父束手无策,我就是这么固执的一个人,我的做派,我的土性,早已深入骨髓,根深蒂固了。
比方说,妻唠上来了几张饼,我的一双筷子像是长了眼睛,径直地就奔着那两个糊的过去了,而我并不是爱吃什么糊味的东西。
家里买了几只梨,妻一伸手便洗了一个大的吃,而我很自然地那手就朝着那只歪着尾巴的小个头下去了。
我还惊讶地发现,每次辣炒蚬子,妻的吐壳速度竟都是我的三倍,过后查看蚬壳,我吃过的壳子竟像被猫给舔了,一丝肉星都不剩,而妻吃过的却狼狈不堪,丢掉的蚬壳里满是肉丝斑斑,我大有再给她打扫一遍的必要。
吃西瓜就更见差别,人们当今一般的习惯是啃上几口,还带着暄红的瓤呢,就甩手丢掉了,好象那样做既干掉了精华,又显示出了身份和派头。和这些人比,妻好不到哪里去,而我却每次抱住一牙西瓜必啃到露了青皮,尝到了淡白味方肯罢休。妻见了就一次次地提醒我丢掉,并说出席场合让人笑话,可她多次的警告均告无效。
妻对我的作为很是不解,问我,我细想,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那么做心里塌实,也算是杜绝了暴殄天物。妻则说我上辈子是饿死鬼托生的,我就想我上辈子定死是个穷汉了,这辈子也才落了个穷命调。
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边。我愿意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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