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的风将紫灰灰的桐花一朵一朵从树枝上吹离,冷寂的夕阳下便画上了风的印记。我侧耳倾听,倾听迎风而行的路上,是否有人会呼唤我的名。只风声里传来的呼唤,吹入耳畔时,都只是缄默不语,所有等在风声里的倾听,也只能是,听来风的凉意。
浮华失暖,一颗想要逃离的心啊,注定无处安放。当风吹来,便化成风中的那只长笛,吹响在芦花轻扬的如雪丛中。只不过,这一切,只是臆想而已。如梦。
梦吧,有梦也好。在这如墨的夜色里,梦也消瘦成一弯冷月,挂在天边上,摇啊摇,摇在俗世之外,寻觅着另一种圆满。因为时光的指尖从来都是冰冷的,冰冷得让每一个人,只愿固守在属于自己的城池里,以零碎的思绪取暖或是牵强的骄傲着不去让人触碰心池。心门上的锁早已是锈迹斑斑,狂风从隙缝间穿越而入时,有一种任意西东的轻狂,吹在心上,带着裂帛般的、脆生生的疼痛。
突然地,就好想放自己一个假。找个清静的地方,在临水的小窗前,看小河里的水静静无声地流淌,水面上月影清圆,大而晕润的光影里,可以沉淀出经年的岁月在心间上流淌而过的印痕。人啊,总是要在逆境中渐渐学会坚忍,然后再慢慢坦然了心。或是,麻木了心。
只一个人的旅行,就目前而言,还不能予我以轻快的步伐。于是,也只是想想而已了。内心的钟摆已停止了一左一右的来回摆动,落满尘埃的秋千也被封存在阁楼上停止了摇荡。命运的剧本,从来就早已写好,未曾让人任意更改。如梭的流年里,那些遗失的往昔,不知是否,是否会在青丝染霜的年岁里,被偶然间,在某一个黄昏的夕阳下,忆起。
徐誉滕在一首歌里唱: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闪躲的眼,我不会让伤心的泪挂满你的脸。
等一分钟,只需等一分钟就可以了么?等一分钟,就会让那些在如今看来已然是残缺的结局,能因为那一分钟的等待而圆满么?等一分钟的妥协所能带来的无憾,在当时总是未能让人查觉。或许,人生中的许多遗憾,真的就如同他在歌中所唱到的一样: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经不起风经不起浪。若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我会向自己妥协。
那么,拥有一颗善于妥协的心,是否真的就会,少却了许多的追悔呀?
不经意的看看吧,看看身边的人和事,所有不成结局的故事里总是写满了遗憾。如同那悬在天边之上的月亮的脸,盈满的清圆不会长久。总是不知道,总是不明了,是否一定要,一定要是这样的遗憾,才可以让曾经的那段故事,美得摄人心魂么?
怎么就不可以,有另一种结局?
另一种结局?另一种结局该是圆满在天上的月亮吧?月下的原野,一川流水不休,脉脉轻漾的水波上映照着月光的碎影。泛舟水上的越女啊,在鄂君子皙的眼前,俯首缓缓而歌:“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歌声落入水中,落在水月的碎波碎影里荡漾,也落入了子皙的心头。那一刻,子皙的心上,已然是桐花初放,凤栖枝上了吧?
另一种结局应是写满了“郎是桐花,妾是桐花凤”的托付与相随呀。哪怕他只是一棵桐花树,开着紫灰灰的、并无半分妖娆之色的花朵,她也愿做一只凤栖鸟,在他的枝前身下绵缠欢快,不舍得离去也不会想要去另栖高枝。遗憾,残缺,那不是可人的故事所该有的结局。这样的故事里所写下的字句,当是没有追悔的恨意和缅怀的心结,只有无悔与相知的欢畅吧?
镇相随,莫抛躲,不禁又想起了柳永的句子。轻嗔。爱意深浓。桐花一树开,月栖小枝上,只道是花月春风来。艰难世事何其之远,远在天边外,只心里的这个人,大过眼前的这片天。义无反顾的付予,不晓得犹疑为何物。从今后,红尘世间里相随,为他,洗手羹汤,素衣清颜,淡淡妆,天然样,不慕浮华名利,哪管荆钗布裙衣侬纤纤女儿装。只要郎不弃嫌,侬家衣装衫简朴又有何妨?青葱一般的锦瑟年华里,与君约定,此生定要携手共赴蜜爱情浓一场。如此,有何不可?
没有想过,这一场花事会有多久长,也不管这桐花初放,月满天心的美好时光,其实只能是长长的一生中,那短短的,一瞬间的时光。
短短的一瞬呀,年华一晃而过。
常常会在夜静更深时候想起友人蘸水笔在他的《残瓷如秋》里写过的话来。他在文中说,他收了不少残瓷,虽然颇遭朋友垢病,自己却是乐在其中。他还说有些瓷器原本是细腻而华贵的,应该可以衬得上使用者家中的当时盛景。一旦伤残便黯然失色,由繁华而顿时荒凉。读至此处,心底已然是满怀着秋意了。却不料,他还有一段更为惊人的`话语,最是令我难忘:“我就喜欢那荒凉的从容,那黯淡的美丽,那凄清的优雅。伤残让瓷器收敛了从前的傲态,虽低眉顺目,却有一份缄默的清高,遗世的落寞,仿佛染上了秋意,因而悠远。”
这样的文字有如深夜里点燃的一盏灯,淡淡的暖意浸透着细细的思量悄悄融入心田,欲说多少事,只心知。
想来,那些经历过内心的煎熬而最终能够坦然面对的人,或许便是那残瓷也不一定呢。起先的完整与高贵,在经历过岁月的风霜与流年的打磨之后,完整的外表虽已不复存在,但高贵的内在却是依然无法因时光的流逝而有所颠覆的。对于内心世界坦然而坚定的人来说,挫伤或许只是试金石而已吧。
人这一辈子哪能没有缺憾哪。圆满只是长长的一生中,一个固定的瞬间,一个动心的刹那,如同一张相片,将一瞬定格为永恒,供人观瞻,予人怀想。如此而已。
虽然,我们总是试图用文字留下一些什么,然而总有一些,总有一些什么是无法用言词来表达的呀,而且也不能凭风带走,它只是消散了,如陌上的尘烟。
不似桐花,可以一朵一朵的落下,纵是零落,也要落得安然,也不要那花谢花飞飞满天的哭天抢地。这个世界,来过就好。
你看,你看,今夜的天,月亮的脸怎么会悄悄由圆又瘦成了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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