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写给我早逝的母亲。
——题记
一世里,我还懵懂,你却已经远离。我懵懂的不知道旁人说“过些时候就回还”的真正意思。那时的我,就像被风吹落的蒲公英,无着无落的堪堪惹人怜惜。我是你撒下的种子啊,就这样把我吹散在尘光里,没有你的呵护,让我如何长成你的模样?那一年,我没能等到你渐行渐近的身影,却等来了别在了家人的衣襟旁过早开放的白菊花。
二世里,我还单纯,你依然不见。我曾趴在窗前看满满的阳光傻傻的想,若是我有潘多拉的魔盒,我便可以把你快快的唤回到身边,再细细的端看那个侧颜婷立的你,那个娇俏和妩媚远胜小丫她娘的你!我还可以被你打扮成青青杨柳枝的模样,在拂肩的长发里绾起披搭的马尾辫。那一年,踩着想象的脚步,把你印在我已筑的天梯之上。
三世里,我学会了淘闹,你却望不到。当邻家的姐妹都有着碎花的小短裙时,我赌气的将彩笔在我一成不变的灰黑色衣衫上画下想要的图案。我想要彩虹一般的着装啊,想要被旋转成花一样的裙,可是,任我怎样的涂抹扭摆,你始终没让故事里七彩的花环,成为可供我回忆的惊喜色。那一年,极其简单的愿望,就是爱美的心在悄悄的滋长,寻向你时,根茎屡屡受阻。
四世里,你不在,我已然握笔捧墨。忽而想到,若是你在,会有怎样的结局。或者这是尘世的必然安排,让我可以在无你的场景里独自成画?那么多的细雨纷飞,那么多的斜阳余晖,都落在我尚未经过的路旁。是以,本该有你参与的故事你未能临场,本该有你的画卷你未参与。那一年,你早早的让我知道无你的结局便是尘世留给我必然的殇。
五世里,你仍无音无讯,我却开始素衣简服。日盈月缺的每一天里,我还在任性的等你来聚。少时种下的花枝已蓬盛的有了树姿,瓣蕊在晨露里格外惹人爱怜。我想象着你只是跟我玩着捉猫猫的游戏,在我终于等不到而放声大哭时你就会飘然而至。可是,任我怎样的回首,你依然不见。那一年,我开始用素衣简服裹束自己。
六世里,有了渐渐长大的烦恼,你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懂人为什么要长大,或者,你也在期待着我长大?都在说成长的快乐,我却只会鼓着腮帮愤愤的叫嚷:长大了有什么好?不就是披着件成熟的破外衣在尘间行来走去吗?!瞧,我有多傻,我在踩着你的影子里笨拙的长大,每一步印着你的怜惜却仍是不愿意想起你的不在。
七世里,我成婚论嫁的梦里有你。喜乐响起,骤然见你哭泣。我是你双手捧就的公主啊,远嫁之时,却把你放在了微凉的秋千之外随风摆荡。那一年,我悄悄对着郎君耳语,告诉他你一直在我身后,看我们如何地久天长,看我们如何把生活过的浓淡相宜。
八世里,比对生活,我常忆你。我在时光里寻找树的年轮,却找来总不能忘你的记忆。疏离的日子已经很长了,哪里才能有你的笑语?镜前只有他们说酷似你的我在对视着还礼。拈指数来,我把念你的每一天都装在口袋里东奔西走,你会只是观者吗?看我日子里的纷扰和争执,你会有余怒未消之感吗?
九世里,我渐老去,而你依旧年轻。当白发的恐惧终于在我身上临现时,我能清晰的看到丝毫毕现的皱纹;当我嗅到岁月苍然的味道时,你在我记忆里依然年轻的可人样,是不是你在时光里隐藏了真实的容颜,才给了我一种对生活无畏无惧的勇气?让我感觉你一直都还是最初的模样。
十世,已是漫漫一生。早年落下的蒲公英已经开成了遍山遍野。我在想,若哪一世我去见你时,你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你的公主。清茶小院,围栏边缓缓叠落的瓣,会为我们有怎样的解语?期念而积,于你,于我,又会有怎样相聚的轻颤?
曾被问及,会否还会记你?我答:涂来抹去的日子,日日念你,世世忆你,忆你百世已成书。
20xx-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