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在工作闲暇时,脑海里总会有一个人物萦绕。起初还有些模糊,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他名叫徐才荣,个子不高,浙江绍兴人,满脸络腮的胡子,烟瘾特大,一天要抽好几包烟。
认识他是30多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我18岁,刚刚参加工作被分配到架子班。报到那天,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他先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从上衣袋里掏出了一包大前门香烟,用右手拿住烟盒,左手中指轻轻在烟盒后面轻弹,其动作之快捷和麻利,瞬间一根香烟递在我面前,我直摇头说:“我不会抽”。他用眼睛斜瞟了我一下,没有开腔,马上自己把香烟点着吸了起来。不一会儿,他从工具箱里拿出搭架子的工具,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搭架子的结构图。然后,又在结构图的四周画了几个点。“小张,你把这个结构图看一下。”我听见他的话,脸一下就红了,心里十分慌张。当时,我刚学搭架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心想,这老头子,又要叫我出丑,但我又不好意思说我不会,只有硬着头皮去看。
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用一双眼睛盯着我,一动也不动,我本来就不会,这样被他看着,我头上的汗珠开始冒了出来。幸好这时,工长把他叫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从那以后,他每天搭架子,总是把我叫上。有时,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他总是叫我过来搭架子。我当时从心里特讨厌他,但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当然,在那时我的师傅是班里搭架子的高手,我也是班里唯一的高中生,师傅经常叫我多看书,关心我的生活。有时看到食堂的伙食不好,他会从家里带点好吃的给我。但班里也有几个同事说我师傅小气,年轻人与他裹不到一起,说他斤斤计较。这些缺点,做师傅的人都有点。大家说话时,看见我来了就有些吞吞吐吐,他们怕我去传话。可是,有一件最叫我丢脸的事,师傅为了涨一级工资,不惜装病。其实,我知道是大家冤枉了他,师傅当时真的是生病了,但大家都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替他去争辩。
他很少说话,休息时,他总是一个人站得远远的,望着遥远的天空,由于架子班都是男孩子,大家在一起,有时唧唧喳喳,会拿他开玩笑,但他总是笑一笑,也不生气。我不喜欢他,我有时也笨手笨脚的。但他从不批评我,我不问,他也不主动教我。一个月后,他成了我的师傅,说心里话,我当时很不情愿,但那时是班长安排的,班长有权决定谁当我的师傅,我一点反抗的理由也没有,自从当了他的徒弟以后,他对我的要求比以前更严格,只要一闲下来,他总是教我怎样搭架子。就这样,被他折磨了好几年,我搭架子的水平也开始慢慢提高了,在我进入架子班的第5年,师傅退休了。
后来,我带着一帮人出去搭架子时,师傅教我的一招一式,正好派上用场。我从心里感到师傅当时为什么对我严格要求,他那样做,不是害我,而是为我好。不久,我就被派到一个工地负责承包架子工程,总包方有一个监理,对我们搭架子的水平不放心,也许当时我还年轻,他要求与我一道检查搭的架子。刚出去不久,天就下起了大雨,我们打着雨伞检查架子是否牢固,结果很满意。从那以后,那位监理对我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并且对我们搭架子的水平也很满意。后来,我才知道,那位监理也是学搭架子的。我当时想:如果不是师傅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也许在这位内行面前,不知要出多少洋相。
2004年,我去浙江绍兴,到我同事的一个工地上,我再次遇到了他,他在这个工地上当顾问。当时,我百感交集,看见师傅比以前更老了,人也没有以前有精神。我想:师傅退休以后,应该在家里享清福,带老伴出去旅游。但实际情况与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来他的儿子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好几年了,女儿单位效益比较差,一个孙子和一个外甥跟他们住在一起。他和老伴的退休金要维持一家的开销还不够,他只有到外面去挣点钱,补贴家用,我这才知道师傅小气的真正原因。因为那个家庭需要他的支撑。
如今,我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像师傅当年一样带了徒弟。但我没有像师傅当年要求我一样,去要求他们。我在想,我的徒弟离开了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能够单独去飞翔,我老了以后,会不会像师傅一样,我也不知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尊重师傅,要尊重所有的人,徒弟的成长就是师傅的骄傲。作为徒弟的我一定会牢记师傅的教诲,决不辜负师傅的栽培和期望。最后我要对师傅道一声:“师傅,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