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在九十年代初,从乡下调到城里工作的。正值我和姐姐在求学读书的时期,理所当然,我们一家四口人,也都搬到了城里。虽说是城里,但县城当时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繁华区域不多,一眼望去,除了马路宽敞一些,人流和林立的小区多一些,其他给我的印象也并不是那般深刻。当时的房价着实不贵,但或是缘于父亲的工作还不太稳定,也或是缘于其他,我们并没有在县城买房,而是选择租住,寄人于篱下。
当时,学校离我们的第一个住处有七八里远,姐姐则在更远的城西的一处学校就读。由于父亲工作的繁忙,母亲又要经常回乡下,去伺弄农田,我们索性就直接成了住校生。记得刚到学校的那会儿,我一口偏北的方言,同学很感好奇,凑过来问我是哪里的,我说我是三十里开外的北庄的,他们睁大眼睛,说那么远怎么跑到这里上学?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心想:我也不想来呀,它不就稀里糊涂就来了嘛!
在与同学相处得融合之后的某一天,因为我天性好动调皮,我往教室门前的那个花坛上跳,花坛是没跳着,倒是把我左腿给磕出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把同学吓得不轻,急忙七手八脚抬着我,把我往当年的那种大杠老自行车后座一放,一个人推着车把,一个人托我的腿,还有一个就扶着车后面,七八里的路,就那样推着到了城里的一家小医院。当时付医药费的时候,大家才发现都没带钱,就问我家在哪里?我这时才一拍脑门:我们住的那个“四排巷”,是一个七拐八拐的地儿,一个初一的少年怎么能记得清楚?而平时周末回家,都是父亲来接我,我可从来没单独回去过呀!后来,只好让同学去了肖叔叔家,肖叔叔是父亲的同事,他家就在县城高中的旁边,所以很好找。那次也幸亏了肖叔叔,记得养伤时,我还待在他家好几天。
谈到这么一个住处,我记得清楚的是,它是一个基本不能再小的单间。但有趣的是,房间里居然隔出来上下两个部分,从一个小小的木梯爬上去,就是一层“小二楼”,上面有大床和一排柜子,能放不少东西,当时都被父亲的各式的书本堆满着。而你若躺在拥挤的床上,就能将脸贴到小窗户看到外面的一些风景。那时的小屋里,吃饭时,父亲总爱做一种面条,就是把黄瓜胡萝卜切成丁,再和花生米一起下锅煮面。这种当时看来算是“别出心裁”的做法,回忆起来,还真有一种温馨可口的味道,汤浓浓的,面香香的。这个住所,当时大多时间只有父亲和我两人居住,所以不知不觉,我们这一对“父子情”变得更加深厚起来。
而,有一次,我在屋里摆弄着插座,突然着起火来,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家,那电线跟个火蛇一般,沿势就烧了下去,居然把旁边的窗帘都引着了!我吓得往外边跑边喊人,住在后面的房东急忙跑了过来,关了电源,并把那个火给弄灭了。他生气地大声训斥我,并威胁说要把我们“赶出去”。我当时就眼泪汪汪的,那种委屈感和寄人篱下的无助感一起迸发了出来。父亲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过分责怪我,他只是静静地收拾东西,准备重新再找住处了。我们找到那种平板小拖车,找了三辆,看着父亲忙碌地把一箱箱的书仔细整理完后,又整理着一堆锅碗瓢盆、碎碎叨叨的杂物,忙的满身都是汗,我在一旁,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们的第二个住处,是在城郊相间的一户大院子里。那时我又转了一次学,也就图个离城里中学读书的近一些。记得旁边的邻居里,有一个少年,他父亲是安徽的,母亲是本地的。而父母都在安徽,他也是寄居在这边的舅舅家里。或是出于某种“同病相怜”的缘故,也抑或是别的什么,我们的友情非常的铁,二人每天几乎形影不离。有时不是我在他舅舅家吃饭,就是他跑到我家来吃饭,甚至经常睡在一块儿。当时母亲和姐姐也经常住在“新家”,他常很羡慕地对我说:“你们一家多好!叔叔阿姨的脾气也那样好,你们一家开开心心的多好啊……”我之后问他,得知原来他出来好几年了,为了跟舅舅学一手电焊的手艺,有时过年都没有回安徽老家去!看得出,他是很想家的,很想他的父亲母亲。他又说,幸亏有了我这样一个谈得来的好兄弟,他每天才这样开心……那段时光,我们一起结伴上学,一起回家,一起打闹,一起玩耍。有一回,两人甚至还偷偷地用一碟花生米灌下了一瓶白酒,然后,在学校的晚自习课堂里,惹出一场全校皆知的笑话!我们家在那个租处,生活了三年。而这段记忆会由此深刻烙定在我脑海里的,还有一个原因:十年后的南方城市,已经身为人父的他,在某个突发的`斗殴事件里,死了。而身在远方的我,也居然没能见他的最后一面。这也是心头的一个遗憾,我时常会想起这个曾一起“寄居过”的兄弟。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离开了家乡,在外面工作。那段时期,我和一个南方的姑娘相处,这姑娘人是没得说,也听话温和。渐渐地,我们开始谈到了婚事。而她母亲因为得知我家目前还没有买房,便经常脸色露出不高兴来。但她也没有直接说,而是经常念叨:“这小伙子,人倒是蛮好,就是太远了。”其实,我是知道她言下之意的。后来,我们家终于分期付款,在城里一个地段尚好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那个姑娘还为此特意和我回来了一趟,她还专门拍了几张房子的照片传给她母亲。她当时挺开心,甚至还兴高采烈地计划以后同我如何如何生活,要做些什么生意,不能做什么生意,到时再买什么样的车……看着她的开心,我也像喝了蜜一般的陶醉。而,世事难料,最终,我们并没能走到一起。没有想到,我们是终于能够“定居”,不再漂泊的生活了,谁知我却稀里糊涂地失去了爱情。有时,我独自苦笑和嘲讽自己:人算不如天算,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得必有失”吧,我甚至经常在朋友面前这样调倪:“那上天呐,为你打开一扇门,它肯定也会为你关上一扇窗。”
那些年的寄居,每到一个地方,总会认识新的一些人,经历新的一些事。那些,有让人感动的,也有让人气愤不已的。而你和它们,或许只是各自短暂的过客,当你真正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那漂流和悬挂了许久的心,似乎才会彻底踏实下来。如今,在这个家里,我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儿子,他很淘气,很调皮,看着他可爱的脸,我暗暗咬紧了牙:再怎么样,将来我也不会再让他们经历这种寄人篱下、风雨漂泊的寄居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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