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村西头的经典散文
在我们这个地处有些偏远的乡村,到处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树林。海子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回到这个村庄后,并没有海子说的大海。但是这里却有着绿色的树海。于是,我从冬末开始,面朝着这树海,等来了春暖花开。这一片又一片茂密的树林,因为它的心脏里面有着太多的生灵,我一直都愿意把它叫做森林。我认为,它如森林极具灵性,而又充满神秘感。可是,我又想,这感觉也是仅仅对于我而言的吧。
我离开它时,我没有思想,只会不停的啼哭。后来我知道,不是我要离开,而是我不属于这个村庄,或者严格的说,我被赶出了这个村庄。 后来,我回到这个村庄,我总想跻身于这里,我一次次的认为是这里神秘的森林将我彻底沦陷。不仅是森林,一场雨,一阵风,一朵花,甚至一声鸡鸣,一声鸭叫,都能轻易将我沦陷。
可是,我不属于这个村庄,这个村庄也不属于我。
我便孤独悲伤的认为这是我一个人的村庄。
我的家,确切的说,是我的娘家,那已不是我意义上的家,就在这个村庄的西头。我家的西边还有几户人家,走过这几户人家就会来到这个村庄的边界。
每个黄昏到来的时候,村庄烟火旺盛,而那一条条小路,一片片树林却是安静而又安宁的。我就顺着小路,走过那几户人家的炊烟,走到村庄的最西头。
村子西头因为位于村子的最边缘,树林便没有了,只有路两边的白杨树。它们只有碗口大小,风起,它们就会跳舞。
傍晚的天空蓝,像湖一样澄澈明净。再晚一些的时候,太阳走到它的家门口的时候,那绿色的树林就被染成了奇异而又深邃的红色。那一排排的白杨树就一身红装在晚风中摇曳着它妖娆的身姿。
斜阳也照着我平静中有些悲伤又有些喜悦的脸庞,风轻轻的吹动我披散的头发。这样的黄昏让这个村庄变得柔软,也让这个村庄那么坚硬。于是这里的黄昏让我的思维褶皱断裂。
可是,我爱这里。到了夜里,我就像一个夜行者一样,行走在这个村庄的每一条小路上。
黑夜悄无声息的经过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的面庞如此黑暗,黑暗到走在那路上,我只看到森林,却看不到自己。于是,那荒野中的我,那起伏的小路,那绵延的田野,那神秘的森林,与世上的一切都无关起来。
我一直都想以文字的方式写这个村庄。我总想试图更接近它。我写这个村庄的每一条小路,写它的每一片树林,写它的每一条河流,写它的每一户炊烟,写牛羊与沟壑间的野草,写每一个黄昏与清晨,我想写它的很多很多,后来写着写着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是在写我自己。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而当我感触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是潸然泪下。
事实上,我离开这里很多年很多年,我走过那么远的路,却从未走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从未在这里真正的生活过,从未真正的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这个村庄,被绿色湮没的村庄,总是让我感到熟悉的亲切感,却又总是那么陌生。我走在这里的时候,总是会茫然的停下脚步,我不知道再走下去,我会不会一脚踏空。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很多时候,我总是站在某一处四处张望。尤其是在清晨,黄昏,和黑夜。我看着路边的白杨树向远方的城市蔓延,那是一条像通向罗马一样的通道。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向前迈步。
我就那样像一株静止的白杨树一样,伫立在那里,然而,那么多微微起伏的向远处蔓延的树木,却仿佛告诉我,它随时都会陷落,而催动我快点向前跑,快点跑。它催促我快些消失。它说:你快走吧,你快走吧,这里不属于你。
我就艰难的迈动脚步,向前走去。可是,我有多想让这片绿色将我湮没,这片绿色就有多迅速的将我暴露。
清晨,我让我的眼泪滴在绿色上,变成它的露珠。黄昏,我将我的影子拉长,与披上红装的树木重叠。黑夜,我穿梭在神秘的树林里,变成它的孩子。可是,风一吹动,我就听到它低低的对我说,你快走吧,你快走吧,这里不属于你。
于是,我就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我穿过那一片片的树林,走啊,走啊,我离开了这里。这一走,我就走到了如今。我却想不起,那年的我,在想些什么。
我走在每一座城市里,却没有任何的归属感。我接受一切命运,我顺从一切注定,我从一场变故走到另一场变故。但是,在我的心里,一直想再走到这个村庄。
而如今,当我回到这里,我却寂静的毫无声息的生存着。是的,是生存,这个村庄一直无法将我纳入,我便不能如它的那些孩子一样悠然的生活。
我不与任何人交谈,我整日里在一方院子里,打扫庭院。我整日里与朝霞夕阳相伴。我的手指依然具有跳跃性,手指里的血液依然腥咸温热。它安静的'在黑夜里,在清晨,在黄昏流动着。有时它也想喷涌到外面看看这个村庄,可是,在身体急剧的疼痛后,在我心剧烈的颤动后,流出的,只是一时温热瞬间冰凉的眼泪。
也许,我的脚步会就此停止。但是这个村庄的灵魂却是生生不息的。每个清晨还是会到来,每个夜晚也还是会到来。森林还是会在黄昏时披上红装,牛羊还是在尘土飞扬的小路上暮归,鸦雀还是在低低的天空盘旋,每户的灶房屋顶上还是会升起炊烟。远处,在北方的天空,还是能看到一颗早早升起的北极星。
我坐在这里,写这个村庄,可是,到最后,属于我的,只有我的文字。
然后,我就泪流满面。
我还是得走,不能再做任何停留,我还是要顺着路边的白杨走进城市喧哗的掌心。我这永远没有归属的心,永远不能安定的心。
可是,我放慢了我的脚步,我越走越慢,我依然不想抛弃这村庄。只是这村庄再次抛弃了我。
这难以言喻的悲伤,让我再次在一个人的村庄里留下温热的眼泪。
当我孤独的走着的时候,当我回头的时候,我多想听到一声,急切的,亲切的呼唤:“孩子,你是我走失的孩子啊。回来吧,快回来吧,让我来为你劈柴,升起炊烟,烧火,煮饭。回来吧,我的孩子…”
可是,我回头的时候,一切是那么宁静。只遥遥的看到,村西头,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