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七十多岁的父亲聊起当年和母亲订婚时的旧事。他说,母亲的闺蜜纷纷劝她:你未来的婆婆恁厉害,你不怕将来被她欺负?母亲笑道:她没有闺女,我把她当亲妈来孝敬,她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祖母独力把父亲拉扯大,十几年忍受的苦和难,不难想象。母亲体谅她的辛苦,过门才三天,就开始下地,从此,庄稼活儿再也没让祖母插过手。婚后不久,母亲去了村里的学校当老师,但不论教学任务多繁重,课余时间她都坚持锄地割草,一刻也不肯闲着。
每年,祖母都要坐火车去看望她住在洛阳城里的老姨。那时的火车站还在李屯,距村子十来里地,没有车坐也没有驴马可骑,只能走路往返。祖母裹着三寸金莲,走得慢,费时费力。母亲不忍看她劳累,就在架子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请祖母坐得稳稳的,她拉上架子车接送。狭窄而坎坷的乡间土路上,她们迎着朝霞或是落日边走边说笑,俨然一对亲热的母女。
串亲戚或者外出回来,带了好吃的东西,母亲定要等祖母尝过了,才让我们吃。祖母和母亲,曾多次被村里评为“好婆媳”,红彤彤的光荣牌子,鲜艳地挂在我家的大门口。挑剔的祖母,晚年曾无数次夸母亲:俺这个媳妇,比儿子还孝顺呢!她的语气,是自豪和满足的,生生羡煞了一道街上的乡邻。
祖母去世前一个月,卧病在床,口不能言。母亲带着我们伺候在病床边,输液、喂药、喂饭、清洗换下的尿布。祖母的脑子是清醒的,弥留之际,她的目光里,有欣慰,也有不舍。她离世时,母亲哭得悲痛欲绝,亲邻们都忍不住陪着落泪。过了三年,母亲也因病离开了我们。村西的地里,两座坟墓排在一起,祖母和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着今生未了的母女情。